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丁柏铨
大约20多天前，我接到张宸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是一本书即将出版，希望我为之作序。放下电话不久，书稿的电子文本已进入我的邮箱。待处理完手头的其他事情，我开始浏览30余万字的书稿内容。
这本书名为《当代西方新闻报道规范》（以下简称《规范》），收录了西方多个国家主流媒体的新闻报道规范。作者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系统梳理，在梳理中展示了自己的理性思考，对精彩案例作出了分析点评，确能给人以颇多启发。
张宸于2000年9月至2003年6月曾在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系（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前身）攻读硕士学位。其间，我是他的导师。他在完成学业后，进入新华通讯社新闻研究所工作。学生的研究成果行将出版，作为老师，我由衷地为他高兴。为之作序，实在是我无法推托的事情。恭敬不如从命吧。
以传播信息为己任的大众传媒，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其重要作用都是毋庸置疑的。人们在生存与发展中，能够不时地从传媒那里得到相应的帮助。在信息时代来到以后，人们已经变得越来越离不开传媒。与此同时，某些传媒由于自身的缘故又经常受到公众的质疑，并由此而殃及无辜。传媒的“双刃剑”功能尽显。是故，不管从哪一个角度说，传媒制定并恪守自律规范（包括新闻报道规范）都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从世界范围来看，新闻规范（主要是伦理规范）大量出现是在20世纪初。1910年3月8日，美国堪萨斯州编辑协会通过了《堪萨斯规约》；1918年，法国出现了世界上第一个全国性的新闻职业规范；1926年，美洲报业协会（NAA）制定了第一个国际性的新闻职业规范。而规范大规模出现则是在二战以后。
西方新闻报道规范（包括伦理规范）在西方新闻业的发展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这些规范不仅可以增强记者、编辑的职业认同感，而且能够指导和约束记者、编辑的行为，达到使之加强自律的目的。同时，规范的制定向受众提供了如下信息:记者、编辑的行为是有标准的，是负责任的，并非任意行事、滥用权力。这无疑有助于增强受众对传媒及其从业者的信任。
其实，西方传媒对新闻报道规范重要性的认识有一个渐进的过程。以美国为例，20世纪初，美国新闻界没有一套成文的规范。亨利·沃特森1900年在《路易斯维尔信史新闻报》上撰文说:“新闻界没有道德规约或自我约束体系和自尊。它的工作或义务没有确定标准。新闻工作者只有很少的（如果有的话）智力能力，以确定自己的眼界。它在一路前进的过程中，既没有记下曾经到过的地方，也没有记下自己的发现。”这段话是否恰当，在此不作深究；但至少可以说，亨利·沃特森就新闻界道德规约或自我约束体系发表的观点是发人深省的。
从历史情况看，在制定报道规范的问题上，美国新闻界出现过两种对立的观点。有人赞同，有人反对（甚至还有人认为荒谬）。随着新闻业的发展，关于新闻界是否应制定规范的争议之声渐小，业内人士在这方面的意见趋于一致。1923年，美国报纸编辑协会（ASNE）采用了一套新闻伦理规范；1925年，美国职业新闻记者协会（SPJ）也制定了一套规范以提高新闻从业人员的专业水准。除此之外，美国其他全国性的新闻机构如美联社执行编辑协会（APME）、广播电视新闻制作人协会（RTNDA）等，也都有自己的新闻规范。许多地方性的新闻协会以及报纸、广播电视机构均制定了各自的新闻规范。起初，规范的制定主要围绕伦理问题或者说主要是伦理规范，后来逐渐延伸到新闻报道的各个层面，内容更加具体，可操作性更强，而且传媒还随着实践的发展不断修改、完善报道规范，以至许多传媒的新闻报道规范都是厚厚一本书。而伦理规范只是作为新闻规范的一部分而存在。现今，在美国，如果一家新闻传媒没有自己的一套报道规范，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可以说，新闻报道规范就是美国记者、编辑业务上的指南针。英国等其他西方诸国传媒的情况与美国大致类似。在英国，路透社、BBC以及英国新闻投诉委员会（PCC）等新闻机构都制定了非常详尽的新闻报道规范，路透社和BBC的新闻报道规范可说是极为具体，实用性很强。
就我国新闻界而言，从业人员的总体情况是好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能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在工作中体现出敬业精神和奉献精神，恪守新闻职业道德和业务方面的相应规范，称得上是“人类灵魂工程师”、合格的新闻从业者。但毋庸讳言，有些记者、编辑对新闻报道规范不甚了解，一些传媒或者缺乏新闻报道规范或者有规不依。这从一个侧面表明，我国某些传媒及其从业者的业务素质和专业化程度不高，这种情况亟待改观。
正是在上述背景下，张宸编著、出版了《规范》一书。作为国内第一本较为系统全面地介绍、分析西方传媒新闻报道规范的著作，《规范》自有它的意义和价值。我认为，作者在编著过程中体现出了如下鲜明特色——
特色之一:该书折射出作者的开阔视野和深厚功底。张宸在攻硕期间，对新闻学术问题就颇有思考，总是有自己的见解；毕业后在新华社新闻研究所专门从事新闻研究工作，得到该所乃至新华社良好氛围的熏陶，几年来很有长进。书中所收传媒新闻报道规范和相关案例，涵盖了美国、英国、法国、加拿大、德国、丹麦、日本等诸多国家。作者在解析规范时，对其来龙去脉显得相当娴熟；在点评个案时，则表现得游刃有余。据他自述，此书的编著工作，历时三载。令人称道的视野和功底，固然与他此前的学术积累有关，与潜心搜集、研究同该书相关的材料更是密不可分。
特色之二:既具备学术性因素，又便于实际操作，体现了两者的统一。该书录入了丰富的资料，但又并不是西方新闻报道规范的简单的汇编本。它包含了作者对于新闻报道规范的有一定深度的学理思考。它的出现，有助于我国新闻传媒的记者、编辑增进对西方传媒新闻报道规范的了解，对我国传媒制定自己的新闻规范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还不仅仅如此。由于中国和西方的新闻报道在一些基本方面（例如确保报道的真实性等）有着某种相通之处，因而西方新闻传媒的以经验概括和总结形式出现的规范，在我国新闻报道实践中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而一些反面案例则有着耐人寻味的警示意义。当然，中国有自己的特殊国情，在中国的土壤上简单照抄、照搬西方的新闻报道规范是不合适的。在这里，需要实行鲁迅当年所提倡的“拿来主义”。
特色之三:结构和布局较为合理。全书共分为“消息来源”、“准确性”、“公正性”、“引语”、“利益冲突”、“隐私（权）”、“法律风险与报道犯罪”、“新闻摄影”、“更正”等九章，所选规范可说是涵盖了新闻报道的一系列重要问题或主要方面。每章都包含三个板块:基础知识，规范规则，案例评点。在搜集、遴选西方主流媒体新闻报道规范的基础上，对此作了系统梳理和研究；精选典型案例，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解释和评点。其中，规范是平台和核心，基础知识是规范的铺垫和背景，案例和评点是对规范的阐释和说明。在每一章中，作者都比较全面系统地介绍、分析了当代西方主流传媒的新闻报道规则。虽说是《当代西方新闻报道规范》，但作者总是不失时机地联系我国新闻业界的实际，对我国新闻界的相关情况做了相应介绍和剖析。这样，就实现了以全球性眼光思考中国新闻报道实践问题的初衷，收到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效。
是为序。
写毕于2007年12月15日
（作者为南京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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