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调小插曲

外调小插曲

Y参加“社教”共两年，其中每年春节回家休假，暑期回甬休整学习。所谓“社教”无非“开会、劳动、查账、外调”八个字。开会种类很多，有工作队内部学习、分析会，有贫下中农一起参加的动员会。其规模有大有小，一切听从组织安排。为了开好会还要个别地挨家去访问，被访问的对象必须是贫穷的贫下中农，因此，也叫“访贫问苦”。显然，这一方法是仿照新中国成立前发动农民斗地主的农民运动的做法。

大学生参加“社教”是作为锻炼的，原计划是半年后回城正式分配工作。但当时工作组里近一半都是大学生，如果真的让他们回去了，工作组的人手就不够了。渐渐地从锻炼变为工作了，毕竟大学生年轻，精力充沛，有知识，而且好使唤，是一支不可缺少的生力军。不少大学生在“社教”中入了团，入了党。

劳动对大学生们来说也不是件困难的事。他们在中学参加勤工俭学和大办钢铁，插秧、割稻、挑担、砌墙、敲矿石，哪一样没干过。当时，一周不过两三个半天的劳动，而且干的是旱地活。因此，他们十分愿意参加劳动，把它作为调剂。

查账是大学生们最不愿意干的事，一是因为不熟悉财务，不知怎么查法；二是查账要坐下来，静下心来，一页一页地翻账册，面对一串串阿拉伯数字，实在感到心烦。查了一个多月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倒是群众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两年前生产大队仓库里的一批木料，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指名道姓说是被一名姓周的副队长偷走，卖给附近某公社了。于是，工作队决定去外调，派Y去完成这一调查任务。

工作队里有位老同志，就是前面提到的躲在被窝里偷偷喝酒的那一位，他姓刘，是庄市疗养院的负责人。老刘自告奋勇要陪Y一起去外调，一是他是老同志，有经验且地方熟悉；二是上虞县委书记是他老乡，十分知己，万一遇到困难，可以让领导出面帮忙。Y当然求之不得。

那年头，出差根本没有小车，连自行车也借不到，全凭两只脚走路，大概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Y和老刘先与公社负责人联系，然后直接与公社会计对话，先问他两年前马慢桥大队有否有人卖给他们一批木料。那会计一口否认，说是没有这回事。于是，Y就提出要查两年前的账册，买进木料必定要入账的，否则付出了钱没有入账，那不是明摆着钱被贪污了。那会计十分爽快，拿出厚厚一叠账册让Y去翻。

Y耐心地一笔一笔地查他们的支出账，始终找不到买木料的账。当老刘快要泄气的时候，Y突然眼睛一亮，发现账册上有买进猪圈栅栏的记录，入账的日期正好与木料失窃的时间相符。这猪圈栅栏不正是木头吗？于是就把会计叫来，细细询问这猪圈栅栏是向谁买的。会计只好说了实话，说是向马慢桥大队周某买的。为何不写木料？他说是周某的主意，因为写的是猪圈栅栏，价格自然也低些，相互有好处。

老刘见外调有收获，非常高兴，说是要庆贺一番，他拉着Y一起去上虞县城，来到县委赫书记的家。赫书记见老乡来十分高兴，一定要留着吃饭。菜肴很丰盛，有鱼有肉，还备有白酒。刘说酒不能喝，工作队里有规定的。赫书记哈哈大笑说：“你们不是来三同吗？到我这里也要三同呀！我喝酒，你怎么可以不喝呢！”这顿饭吃得酒足饱饭，开心极了。老刘过了一次酒瘾，更不用说了。

出了赫书记的家门，老刘给Y讲了实话。赫书记曾经到他当院长的疗养院住过些日子。疗养院也有规定，疗养期间不准喝酒，是他把赫拉到自己家中喝酒的，今天算是大家扯平了。

从上虞县城到马慢桥，需要经过驿亭，那里有所名气很响的春晖中学，学校的支部书记也是老刘的老战友。晚上不回三同户家吃饭了，老刘与Y一起到学校去吃一餐。

学校支部书记见到老刘，第一句话就是：“难得见面，好好喝一顿。”如果说老刘在赫书记家还有些拘束，搞一点虚假的推托的话，那这回可是大胆放肆了，老刘直截了当地说：“别把好酒留着，拿出来喝光它。”Y是一辈子学不会喝酒的人，只好以茶代酒作陪。他们俩可真的酒逢知己千杯少。老刘的酒量真是大，独自喝一瓶白酒，依然若无其事一样。

一天吃了两餐酒，老刘算是饱了口福，一路上全是他的话。他告诉Y，喝酒从小就会，酒量在部队里练大，战争年代喝酒能壮胆量，暖身体，实在是好东西。他在家里是用蒸馏水瓶装酒的，可以装七八斤白酒。有一次他外出一个月回家，晚上喝酒时发觉酒味不对劲，酒变得淡而无味。那时只见六岁的儿子远远地躲在角落里在哆嗦，他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他出差在外的日子里，他儿子每天都要偷着喝一点，日子一长，瓶子里的酒明显减少，知道父亲要回家了，便急中生智，掺上了白开水，以为可以骗过父亲，免受打骂。殊不知其父亲不仅爱喝酒而且善于品酒，不需酒进口，一闻便知道酒出了问题。好在他儿子还算坦白得快，只是教训了几句便完事了。

老刘长久没有喝得如此痛快，回到队里，他在工作组组长面前表扬了Y一番，说Y如何聪明，如何认真。正是因为查账有了结果，才有了确凿的物证，那个偷盗生产队的副队长，也只好承认了错误。Y也因此有了工作成绩，为后来评为“五好”工作队员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