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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中丞传后叙》史事详注

时间:2022-02-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韩愈《张中丞传后叙》作于唐宪宗元和二年。《张中丞传》,即韩文中所称《张巡传》,指侍御使李翰所作《张巡姚訚传》。这是韩愈写作《张中丞传后叙》的主要缘由。本篇依韩文之序,主要据两《唐书》及《资治通鉴》,补苴相关史事,俾作备课参考。《张巡姚訚传》北宋犹存。韩文写作《张中丞传后叙》正为补李翰传文之不足。欧阳修称李传“广纪备言以俟史官之采”,南霁云为睢阳守卫战核心将领,李传不可能失记南霁云事迹。

《张中丞传后叙》史事详注

韩愈《张中丞传后叙》作于唐宪宗元和二年(807)。《张中丞传》,即韩文中所称《张巡传》,指侍御使李翰所作《张巡姚訚传》(《新唐书·艺文志》著录,已佚)。张巡(709—757),唐玄宗开元末进士。天宝十四载(755)安禄山反,张巡为真源(今河南鹿邑)令。十五载,张巡于雍丘(今河南杞县)起兵抗敌,常以千余人与敌数万周旋,以少胜多,声名鹊起。唐肃宗至德二载(757)正月,张巡与睢阳(今河南商丘)太守许远、城父(今安徽亳州)令姚訚合兵,坚守睢阳危城至是年十月,“前后大小战凡四百余,杀贼卒十二万人”(《资治通鉴》卷二一九),兵尽粮绝,张巡、姚訚与部将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同时殉难。扼守睢阳期间,朝廷“有诏拜巡御史中丞,远侍御史,訚吏部郎中”(《新唐书·张巡传》),故《张巡姚訚传》又作《张中丞传》。由标题可知,李翰为张巡、姚訚立传,却刻意不为许远立传。这是韩愈写作《张中丞传后叙》的主要缘由。

后叙就是跋文,是一种夹叙夹议的文体。韩愈这篇书序,前部分为许远辩诬,后部分补充张巡、南霁云事迹。韩愈文成之后,时人是李翰之传和韩愈之序并读的。传亡佚而序独存,这就带来一个问题:韩文涉及的诸多睢阳守卫战的历史人物和事件,读者在理解上不免有幽晦难明之处。本篇依韩文之序,主要据两《唐书》及《资治通鉴》,补苴相关史事,俾作备课参考。

一、李翰所为《张巡传》

《旧唐书·文苑传》:“禄山之乱,以友人张巡客宋州(今河南商丘),巡率州人守城,贼攻围经年,食尽矢穷方陷。当时薄巡者言其降贼,翰乃序巡守城事迹,撰张巡、姚訚传两卷上之,肃宗方明巡之忠义。”

按:安史之乱,李翰客居睢阳,亲见战守事迹,所记翔实。《张巡姚訚传》北宋犹存。阎若璩《潜邱札记》:“《通鉴考异》引《张中丞传》,是司马文正时犹传,今遂亡逸,惜哉!”

二、翰以文章自名

清代沈訚《韩文论述》卷五:“盖翰当日不为许远立传,为淆于两家子弟之疑,说者之诟耳。但既以文章自名,应有材智,应达于理。不当以材智下者之疑为疑,不达于理者之见为见……(韩文)谓翰随声附和,不为远立传之无识也。其辨子弟之疑远,正深责翰之材智下也,其辨说者之诟远,正深责翰之不达于理也。不然,何得李翰所为《张巡传》下,即提‘翰以文章自名’为言邪?”

按:李翰不为许远立传,韩文责之以徒有文名而乏史识,“自名”一语实有贬意。韩文写作《张中丞传后叙》正为补李翰传文之不足。

三、不载雷万春事首尾

《新唐书·张巡传》:“雷万春者,不详所来,事巡为偏将。令狐潮围雍丘,万春立城上与潮语,伏弩发六矢著面,万春不动。潮疑刻木人,谍得其实,乃大惊。遥谓巡曰:‘向见雷将军,知君之令严矣。’万春将兵,方略不及霁云,而强毅用命。每战,巡任之与霁云钧。”

按:睢阳城陷,雷万春为殉节三十六人之一。一般注释据韩文亦未涉雷万春事,疑韩文中“雷万春”为“南霁云”之误。此说失当。欧阳修称李传“广纪备言以俟史官之采”(《跋张中丞传后》),南霁云为睢阳守卫战核心将领,李传不可能失记南霁云事迹。清代蔡世远《古文雅正》卷八:“不载首尾者,即雷传‘不详所来’也……以为雷万春疑当作南霁云,若乞救之事,照应此句,以补李翰之不载,则非矣。”所谓“不载雷万春事首尾”,非不记雷万春事迹,而是未记其人其事之“首尾”,即未完整记述雷万春之来历和殉难后封赏事宜(两《唐书》亦未见)。这才是韩愈“尚恨有阙者”之处。

四、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

《资治通鉴》卷二一九:“庆绪(安禄山之子)以尹子琦为汴州刺史、河南节度使。甲戌,子奇以归、檀及同罗、奚兵十三万趣睢阳。许远告急于张巡,巡自宁陵引兵入睢阳。巡有兵三千人,与远兵合六千八百人。贼悉众逼城,巡督励将士,昼夜苦战,或一日至二十合;凡十六日,擒贼将六十余人,杀士卒二万余,众气自倍。远谓巡曰:‘远懦,不习兵,公智勇兼济,远请为公守,请公为远战。’自是之后,远但调军粮,修战具,居中应接而已,战斗筹画一出于巡。”

按:睢阳合兵时,张巡任真源县令,许远任睢阳太守,故云“位本在巡上”,但真源属谯郡,张巡不是许远之直属下级。张巡指挥才能令许远十分钦佩,故“授之柄”,即交付兵权。睢阳守军兵力,后有所增加,但未超过万人。

五、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

《新唐书·张巡传》:“初,子琦议生致五人庆绪所,或曰:‘用兵拒守者,巡也。’乃送远洛阳,至偃师,亦以不屈死。”

按:五人为张巡、许远、姚訚、南霁云、雷万春。“屠城以生致主将为功”,许远为睢阳太守,故械送洛阳,行至偃师亦遇害。许远因后于张巡而死,遂生出议论种种。

六、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

《新唐书·张巡传》:“大历中,巡子去疾上书曰:‘孽胡南侵,父巡与睢阳太守远各守一面。城陷,贼所入自远分。尹子琦分郡部曲各一方,巡及将校三十余皆割心剖肌,惨毒备尽,而远与麾下无伤。……请追夺官爵,以刷冤耻。’诏下尚书省,使去疾与许岘及百官议。皆以去疾证状最明者,城陷而远独生也。且远本守睢阳,凡屠城以生致主将为功,则远后巡死不足惑。若曰后死者与贼,其先巡死者谓巡当叛,可乎?当此时去疾尚幼,事未详知。且艰难以来,忠烈未有先二人者,事载简书,若日星不可妄轻重。议乃罢。”

按:早在唐代宗大历年间,对许远即有争议。元和年间,对许远的流言蜚语不断,竟至“两家子弟”反目。此即韩文批驳的“投敌”“陷城”“死守”三说。张巡许远殉难五十年后,韩文之出,彻底廓清此中之疑云迷雾,众议始息。

七、外无待而犹死守

《新唐书·张巡传》:“御史大夫贺兰进明……屯临淮,许叔冀、尚衡次彭城,皆观望莫肯救。巡使霁云如叔冀请师,不应,遣布数千端。霁云嫚骂马上,请决死斗,叔冀不敢应。巡复遣如临淮告急……进明惧师出且见袭,又忌巡声威,恐成功,初无出师意。”

按:时御使大夫、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屯兵临淮(今江苏盱眙,在睢阳东南),许叔冀屯兵谯郡(今安徽亳州,在睢阳南),尚衡屯兵彭城(今江苏铜山,在睢阳东),皆拥兵观望,不肯救援。直至张镐代贺兰节度河南后才驰援睢阳,而“比镐至,睢阳城已陷三日”(《资治通鉴》卷二一九)。

八、人相食且尽

《旧唐书·张巡传》:“尹子琦攻围既久,城中粮尽,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人心危恐,虑将有变。巡乃出其妾,对三军杀之,以飨军士。曰:‘诸公为国家戮力守城,一心无二,经年乏食,忠义不衰。巡不能自割肌肤,以啖将士,岂可惜此妇,坐视危迫。’将士皆泣下,不忍食,巡强令食之。乃括城中妇人,既尽,以男夫老小继之,所食人口二三万,人心终不离变。”

按:此事虽在特殊历史条件下发生,却反映封建时代对妾婢奴仆等弱势群体的野蛮残忍。安史之乱平息时,朝野对张巡即生“与夫食人,宁若全人”之赀议,对此,韩文未直接评议,但从下文“守一城,捍天下”之语看,韩愈认为是不应苛求守城将士的。

九、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

《新唐书·张巡传》:“众议东奔,巡、远议以睢阳江、淮保障也,若弃之,贼乘胜鼓而南,江、淮必亡。”

按:初守睢阳时,按张巡及其部众的战斗力,突出重围,靠拢友军,不在话下。但睢阳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张巡、许远决意坚守以屏障江淮。

十、守一城,捍天下

李翰《进张中丞传表》:“群帅迁延而不进,列郡望风而出奔。而巡独守孤城,不为之却。贼乃绕出巡后,议图江淮。巡退军睢阳扼其咽领。前后拒守,自春徂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以少击众,以弱制强,出奇无穷,制胜如神。杀其凶丑凡十余万。贼所以不敢越睢阳而取江淮,江淮所以保全者,巡之力也。”(《全唐文》卷四百三十)

按:江淮一带是唐军粮食给养的主要供应地。江淮得以保全,应归功于张、许的睢阳坚守。

十一、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

《资治通鉴》卷二一九:“贼为云梯,势如半虹,置精卒二百于其上,推之临城,欲令腾入。巡预于城潜凿三穴,候梯将至,于一穴中出大木,末置铁钩,钩之使不得退;一穴中出一木,拄之使不得进;一穴中出一木,木末置铁笼,盛火焚之,其梯中折,梯上卒尽烧死。贼又以钩车钩城上棚阁,钩之所及,莫不崩陷。巡以大木,末置连锁,锁末置大镮,搨其钩头,以革车拔之入城,截其钩头而纵车令去。贼又造木驴攻城,巡熔金汁灌之,应投销铄。贼又于城西北隅以土囊积柴为磴道,欲登城。巡不与争利,每夜,潜以松明、干蒿投之于中,积十余日,贼不之觉,因出军大战,使人顺风持火焚之,贼不能救,经二十余日,火方灭。巡之所为,皆应机立办,贼伏其智,不敢复攻,遂于城外穿三重壕,立木栅以守巡,巡亦于其内作壕以拒之。”

按:上引文字重在记张巡坚守城池战术。张巡守睢阳之战法,一曰冲阵,一曰袭营,一曰坚守,皆出敌不意,奇功屡建。

十二、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

据《资治通鉴》卷二一九,安禄山反后,谯郡太守杨万石、雍丘县令令狐潮等,降贼助纣为虐,山南东道节度使鲁炅弃南阳奔襄阳,灵昌太守许叔冀弃灵昌奔彭城,弃城避敌锋芒。

按:安史叛军入河南,官军或献城投降,或弃城逃逸。守睢阳前,叛将令孤潮成为张巡的主要对手,反复争夺雍丘,屡败于张巡。

十三、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

《新唐书·张巡传》:“天子下诏,赠巡扬州大都督,远荆州大都督,霁云开府仪同三司、再赠扬州大都督,并宠其子孙。……皆立庙睢阳,岁时致祭。”“大中时,图巡、远、霁云像于凌烟阁。睢阳至今祠享,号‘双庙’云。”

按:安史之乱平定后,朝廷即立庙祭祀。南宋范成大《双庙》:“平地孤城寇若林,两公犹解障妖祲。大梁襟带洪河险,谁遣神州陆地沉?”题下原注:“在南京北门外,张巡、许远庙也,世称双庙,南京人呼为‘双王庙’。”南京,即商丘,宋时为南京。元明清时双庙犹存,代有祭祀。1990年张巡祠重建,新祠占地4.07万平米,包括广场区、建筑区和墓葬园林区三部分。整个祠堂宏伟壮观,庄严肃穆。

十四、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

《新唐书·张巡传》:“南霁云者,魏州顿丘人。少微贱,为人操舟。禄山反,钜野尉张沼起兵讨贼,拔以为将。尚衡击汴州贼李廷望,以为先锋。遣至睢阳,与张巡计事。退谓人曰:‘张公开心待人,真吾所事也。’遂留巡所。巡固劝归,不去。衡赍金帛迎,霁云谢不受,乃事巡,巡厚加礼。始被围,筑台募万死一生者,数日无敢应。俄有喑鸣而来者,乃霁云也。巡对泣下。霁云善骑射,见贼百步内乃发,无不应弦毙。”

按:韩文记南霁云乞师贺兰、断指射塔事,是对李传的补充。南霁云是张巡爱将,睢阳守卫战的核心人物,或有注释认为李翰《张中丞传》失记南霁云事迹,其说不当。辩见前。

十五、城陷

《资治通鉴》卷二一九:“癸丑,贼登城,将士病,不能战。巡西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城遂陷,巡、远俱被执。”

按:至德二载(757)十月初九,睢阳落于叛军之手。时数千将士仅余六百,六万民众仅剩四百。受伤致残、饥饿无力的守军无法与攻城敌兵搏斗。叛军从许远负责防守的西南角进入睢阳,丧失战斗力的唐军全部就擒。

十六、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

《新唐书·张巡传》:“子琦谓巡曰:‘闻公督战,大呼辄眦裂血面,嚼齿皆碎,何至是?’答曰:‘吾欲气吞逆贼,顾力屈耳。’子琦怒,以刀抉其口,齿存者三四。巡骂曰:‘我为君父死,尔附贼,乃犬彘也,安得久!’子琦服其节,将释之。或曰:‘彼守义者,乌肯为我用?且得众心,不可留。’乃以刃胁降,巡不屈。”

按:城陷被执后,张巡与姚訚、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坚贞不屈同时遇难。

十七、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

《旧唐书·张巡传》:“张巡,蒲州河东人。兄晓,开元中监察御史。兄弟皆以文行知名。巡聪悟有才干,举进士,三以书判拔萃入等。”

按:张巡是开元二十四年(736)进士,有文采,能诗文。《刘宾客嘉话录》载其《谢加金吾表》有“主辱臣死,当臣致命之时;恶稔罪盈,是贼灭亡之日”语。《守睢阳作》:“裹疮犹出阵,饮血更登陴。忠信应难敌,坚贞谅不移。”《夜闻笛》:“营开星月近,战苦阵云深。旦夕更楼上,遥闻横笛音。”可略见其文才。

唐代以降,张巡、许远即为忠烈之士的楷模。王安石、文天祥、高启、袁枚等皆留下了歌颂的诗篇。清代蒋士铨《谒张睢阳庙》二首对读者了解睢阳守卫战本事,理解李翰之传和韩愈之序的关系不无助益,兹引如下:

月中闻笛倚山楼,按剑悲歌凛若秋。军令惊看郎将命,民心知重国家仇。百夫忍饿捐生易,数齿空存抉视休。厉鬼可为终杀贼,宝刀先断贺兰头。

金吾谢表字淋漓,主辱当臣致命时。余事读书能熟诵,伤心出阵尚裁诗。生平博雅于嵩见,死后勋劳李翰知。三十六人多少恨,一声南八是男儿。

(原载《新语文学习》200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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