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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是谁

时间:2022-02-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切都还很陌生的当时,1994年的首尔只要不开心,我就会喝酒,并不是只有错过极光才喝酒。1994年我刚到首尔时,对首尔还很陌生。理论上我应该要在新村[2]找个房间,但奇怪的是我最后却住到外大[3]附近的下宿。但以上只是借口,其实我只是害怕吧。我没有自信要自己一个人住在首尔这个地方,因为无论是学校、新村还是首尔,对我来说都非常陌生。也因为这样,外大对我来说比新村更自在。
所以我是谁_反正竞赛还很长


一切都还很陌生的当时,1994年的首尔


只要不开心,我就会喝酒,并不是只有错过极光才喝酒。

20岁的时候,我几乎每天喝酒。那时是大学一年级,是我不管做什么都不满意的时期。不,应该要这样说,那是个我搞不清楚自己做的事,自己到底满不满意的时期;是个明明辛辛苦苦才进入大学,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的时期;是个再多跨出一步,会觉得未来像一片雾一样模糊不清,该要认真打拼,但却又觉得人生苦短,应该及时行乐的时期。什么也做不了的我,就只是在下宿[1]的房间或酒馆里拼死喝酒。那是十八年前,1994年的事了。

1994年我刚到首尔时,对首尔还很陌生。那时的我从高速巴士转运站搭地铁到乙支路三街换二号线时,还会重新买一张车票(我以为下一段车程得再买一张票)。总之,当时因为到外地求学,所以得找个地方住。理论上我应该要在新村[2]找个房间,但奇怪的是我最后却住到外大[3]附近的下宿。因为我一些考上外大的好朋友,先找到了这间下宿,而它的房间比想象中宽敞,所以我想都没想,就决定住在那儿。但以上只是借口,其实我只是害怕吧。

我没有自信要自己一个人住在首尔这个地方,因为无论是学校、新村还是首尔,对我来说都非常陌生。如果回到家可以看到小学就认识的朋友,我至少会比较安心。托他们的福,有半年的时间我每天都得搭一个小时的地铁去上课。也因为这样,外大对我来说比新村更自在。

我只要到学校去,就觉得很不自在。虽然那时是新生入学的四月,学校既吵闹又充满活力,却好像有哪里跟我想象的大学生活不太一样。虽然学校三天两头就办新生训练、加油活动,但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好像都无法融入其中。当时大家都开开心心地学着加油歌的旋律,不断高声喊着“延世——”怎样怎样的口号,每天晚上还都会在新村开酒宴,酒宴最后还要用当天学到的加油口号作结。“成为骄傲的延世人,大家都很开心吧?让我们团结在一起。来!大家一起搭肩共舞……”这种气氛,不知怎的总让我很不自在。我才刚进这所大学,有什么好骄傲的?说什么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要团结在一起啊,我实在无法理解。这就好像才刚在联谊中见过面,然后立刻告白一样唐突不是吗?我想大概是我心胸比较狭窄,再加上当时我也很怕生吧。

而且大学的课程为什么这么难,主修科目教科书上的汉字又一大堆,让我连阅读都有问题。跟学校不对盘的我,于是开始跷课。我大多时间都泡在漫画店、MTV里。

每天只要看一部片长将近三小时的《星际大战》,白天就差不多过完了,然后再到漫画店去看新出的漫画、吃杯泡面充当晚餐后,再花一个小时搭地铁回朋友的下宿,喝酒之后就睡觉了。嗯,就是从乡下地方来都市求学的学生,经常会发生的故事。

就这样过着生活的某天,我突然意识到再这样继续乱花钱下去最后我可能会饿死,应该要找点什么事情来做做。后来,我加入了社会科学学院的戏剧社。当时社会科学学院有歌唱社、农乐社和戏剧社,而我毫不犹豫地选了戏剧社。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只有在戏剧社不会因为是新生就被学长学姐整(后来我还发现当时其他社团都有十几、二十几位新生,唯独戏剧社只有两三位新生,无论在什么时代,戏剧社都很不受欢迎)。


常感到害怕又常尖叫的20岁


从小,我就不太爱去大家趋之若鹜的场所,而会本能地往人少的地方走,这算是非常少见的才能。总之,我偶然选中的这个社团,很幸运地是个我非常喜欢的地方。

总是黑漆漆的社团教室,对喜欢安静的我来说再适合不过,而且那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也不想去上课的人。果然,无论在哪里都有这样的地方,既不是主流也不是非主流,是个好像和两边都保持距离的空间。

戏剧社的空间暗得刚刚好,是个不仔细看就很容易忽略的地方。如果有人觉得新生训练或加油活动都是可笑的小丑把戏,但又没有放弃毕业证书离开学校的勇气,只是想静静地在某处待着、静静地过生活,那戏剧社就是这些人可以聚集的空间。那是个无论是体育加油歌还是一般流行歌,都可以任意混搭在一起演唱的空间。简单来说,就是个大家得以喘口气的空间,我也是来到这里,才终于得以喘息一下。其实我对戏剧本身没有太大的兴趣,而因为我很怕生,所以也不敢上台演戏,但白天有个地方可以去,也有了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这让我很开心。

从那时候起,我一到学校就会跑到社团教室去,好把时间耗掉,等太阳下山再到新村去喝酒。我们一边吃着虾条,一边喝着500cc的啤酒或聊聊未来。然后就像许多喝醉的20岁年轻人一样,我也会跟坐在旁边的陌生人说一些现在根本想不起来的话。这是当然的,毕竟人生阅历够丰富的人,(大概)一开始就不需要和别人商量事情,所以就算对着墙壁喝酒也无所谓;他们只会安静地喝着酒、再默默起身离开。但我可不是他们,我一定要面对着人喝酒,好像不说点什么,就会觉得闷得要死。我感到最庆幸的是,坐在旁边的人好像也都跟我有着一样的想法。有很多20岁的小伙子,看起来对人生也一样迷惘,身边还躺了一大堆喝醉酒的人。因此当时的酒馆,总是塞满了人生阅历不够丰富的年轻人,说着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话。

究竟我为什么会那么爱喝酒、那么爱说话

回想起来,20岁应该是个想展现自我的年纪,是个想要对着身旁的人大喊我是谁、我是怎样的人的年纪。就如同在公园里,小孩子会毫无来由地抓起两把沙子,撒到其他小孩身上(不久前我女儿就这样做了,然后还哈哈哈笑个不停,我吓了一大跳,跑过去跟她说不能这样做,虽然看了她的表情,总觉得她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其实小孩子的想法很单纯,他们只是想观察这样撒了沙子之后,别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已,像是对方会不会受伤?会觉得讨厌吗?会骂我吗?之类的。

我在20岁的时候,也向别人撒了很多沙子。在酒馆、在社团教室,对同事、对当时的女友、对前后辈,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假装自己真的很懂,常借着酒醉耍流氓,伤害了很多人,自己也受了很多伤。等到发现情况不对才又开始乱叫,说“我就是这样的人!饶过我吧!”到最后,我才发现这些都只是渴望关爱的行为。

事实上,一个人会渴望他人对自己的爱,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很微弱,所以在不断对别人撒沙子的同时,一方面也渴望别人的关爱。但悲哀的是,沙子游戏总有一天会结束,人的自怨自艾也要有个限度,因为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受不了而离开你。等到你察觉手中能撒的沙子所剩无几时,才惊觉自己要变得更坚强,也开始认为渴望他人的关爱是弱者的行为。最后你不再对别人撒沙子了,你成了独自在公园玩沙,也不会感觉孤独的人。

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看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只要看书就会变坚强),我每星期都看好几本书,不挑类型、什么都看。每看一本书,我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成长了一点,并开始培养对很多事物的兴趣,包括学游泳、学吉他、开始慢跑和一个人旅行,甚至还买了滑板(到底为什么要买这个?)。我现在几乎不记得任何一本当时看过的书,但我却记得张正一[4]的《读书日记》中有这样一个句子:“我在区公所担任基层公务员,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回到家后就洗脚躺上床,一直看书看到凌晨两点。”

当时我觉得这很酷,认为如果以看书、慢跑、旅行、游泳,周末再到附近的公园玩滑板这样的方式过日子,我的人生应该会比张正一有趣两倍吧。就这样过了半年,我虽然依旧在学中,却等同于休学状态。我的滑板和吉他实力丝毫没有进步,所以就趁早放弃了;至于游泳和慢跑则进步缓慢。我虽然看很多书,却记不住特别的内容,也想不起让我有深刻共鸣的部分。虽然我也尝试一个人去旅行,但因为太无聊,所以很快就打道回府。就是这样,我想这就是问题所在。

太无聊。


只有在伙伴当中,我可以做我自己


虽然变坚强是很好,但自己一个人生活实在太无聊,很难撑下去。我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变成在吧台边独自面对着墙壁喝酒的人。那时我终于明白,啊,原来我是个很普通的人。我不是那种可以凭着一股热情独自做些什么,然后打造一层名为自信的坚硬外壳的人。无论再怎么渴望特立独行,我依然会在不知不觉中怀念人群、渴望回归群体。

就这样过了半年,最后,我的生活中剩下的只有戏剧社。我当时并不知道,原本只是想找些朋友一起喝酒才偶然踏入的戏剧社,竟成了我大学生活的全部。某天我突然察觉,我自己一个人去慢跑,只要跑个30分钟就会疲累,但跟着大家一起排戏,却可以连排好几个小时都不腻,从此以后我便放下所有的烦恼,开始认真投入戏剧。

就让那些不管如何都完美无瑕的人,自己坐在吧台边喝酒吧!我不完美,也很懦弱,一定要有人陪在我身边。虽然我会撒沙子、会泼酒,会伤害人也会受伤,但这样的人生比较适合我,所以戏剧适合我。戏剧是创造过程比结果更重要的东西,是跟人一起合作创造出某种结果的工作,是一群人彼此扶持、朝着共同目标相伴前进的工作。唯有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厌烦。

在放假期间,当其他学生出国进修语言、回老家或准备就业时,我却是在做发声练习、写剧本或背台词,认真准备演出。至今我依然不明白,舞台剧到底有哪个部分这么吸引我。当时我们演的戏,并不是完成度很高的作品,很多都是一些水准非常低,现在回头看会觉得很丢脸的作品。但我想这无所谓,因为当时我们都是发自内心地认真演出,只要这样就够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当时掳获我的并不是戏剧本身,而是一起演戏的“我们”这个群体。也许是大家一起做事的愉快和安定感,以及伙伴间的革命情感掳获了我。我们选定剧本、练习发声、读剧本、练习走位,花费三个月像傻瓜一样用心练习,直到正式演出。那段期间,有人会在剧团里谈恋爱、有人读社会科学相关书籍、有人批判社会、有人则批评别人的演技,然后大家吵架、和解,隔天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聚在一起排戏。虽然过程总是闹哄哄,却也总是能顺利上台演出。

等到演出落幕,我们往往彻夜喝酒,为了各种表演上的不完美而惋惜大哭,也常抱怨因为排戏而无法兼顾学业,总是大声发誓下次绝对不要再参加演出了。然而一旦决定下次演出的日期,大家又会默默地聚集在一起。这里头有上次演出时交往后来又分手的情侣、有为了争论到底是自主派(NL)还是平等派(PD)[5]比较好而大打出手的人,大家都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全部回来坐在一起讨论下次的演出。因为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起打造一出剧的“伙伴”。在“伙伴”当中,我才能完全不烦恼任何事,好好享受这一切。

唯有在伙伴中,无论做什么,我都能当我自己。于是对我来说,1994年,是很温暖的一年。我们这样一群性格差不多的人聚在一起,像在玩扮家家酒一样组成一个社群,做些想做的事情。我感到很快乐。但1994年并不是个像现在这么平静的时代。

1994年是催泪弹的刺鼻气味尚未消失的年代。虽然我参加过几次示威,却没有很热情。我第一次参加示威游行的时候,大家手勾着手一起并排前进,而我却在不知不觉间被推到最前面,还被掉在我面前的催泪弹呛得眼泪鼻涕流个不停,从那次之后我就不参加了。虽然我认同他们想要改革社会的热情,但我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参加这类活动。1996年我看着综合馆起火,感受到一个时代的结束,却不觉得很悲伤。以延大正门前的铁轨为界,其中一边的人正群情激昂地进行示威,但在铁轨另一侧的新村,却是天下太平,还不断举办酒宴。时代,已经从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变成什么有趣、什么无聊了。而我,就站在这股变迁潮流的中心。


我想跟更多人说话……


反正,当时我们是大学生。虽然没在街上丢石头,但我们既没有纯真到以为这个世界是完美无瑕的,也没有麻木到看到其他学生成群结队被抓走,还能若无其事地度过每一天。

所以当时戏剧社推出的戏,大部分都在批判社会或讽刺现实。当时社会科学学院的剧组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演改编自国外的戏码,只演韩国人所写、以韩国现实为主题的作品,这也是唯一的原则。以我们当时的标准来看,不涉及现实的戏剧,就是一点用也没有的东西。总之当时是很幸福的时期,跟伙伴们一起朝着相同目标前进,一起享受挥汗如雨的过程。而演出的结果无论给谁评断,都会被认可为“政治正确”,也让我们非常骄傲。

做一件事情不但过程有趣、成果又备受肯定,全世界到哪里找这么棒的事情?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结果又能对社会的集体善良意识有所贡献,我也感到很骄傲。那是我们的原动力、是我们的自尊,更是我们的勋章。那时我们很快乐。但是我也清楚记得,在大学三年级时,那份快乐一点一点地消失,而心中的疑惑逐渐抬头了。

问题是出在哪里呢?是效率。就算我们拼死排演的过程让我们觉得很开心,但花了三个月排演只为了一出戏,然后在四天内演出四次,结果每次来的观众少则50人,最多也不过200人左右。而且这些观众并非都是对这出戏的内涵有共鸣才来看的,反而大多都是演出者的朋友或家人(毕竟只是大学社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对于这种情形感到很沮丧,我们这么辛苦排练,想通过表演传达我们想说的话,希望有人听了这些话之后产生共鸣。但看到那些献了花束之后就一消失的观众,心情实在不太好。

某天我把这个苦恼告诉后辈,我说:“如果我们推出一部跟南北统一有关的戏,花了三个月排演然后正式演出,但不管怎么努力却只有500人来看。这样的话还不如花三个月时间,在学生会馆前面打宣传战不是更好吗?发些小册子、喊一些口号:‘请大家多关注统一问题!’反而会有更多人响应吧?”听完之后,后辈们都笑了,他们笑我说:“怎么说些像是搞示威运动的人会说的话,我们又不是KAPF[6]。我们演戏也不是一定要带来什么改变啊,戏就只是戏而已。”嗯……他们说的也没错。即便如此,我依然持续烦恼,希望可以找到更有效率的方式,跟更多人对话。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对喜剧感兴趣。我发现演一部严肃的戏,无论再怎么精彩,观众的反应还是比较少(要撑起一部严肃的戏,我们的演技也是个障碍)。相反地,喜剧能引起的反应就热烈许多,笑容有能不受阻碍将讯息传达出去的力量。所以我们把严肃的议题,包装成能博君一笑的喜剧,以这样的形式演出。虽然不知道大家会对主题产生多少共鸣,但至少观众笑得很开心。虽然没能跟更多人对话,还是有点可惜(不知道可惜什么),但那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后一个妥协方式。

接着我入伍,过了两年才回来。两年一眨眼就过去,我回到和两年前没有太大差别的大学生活,回到还差很多学分需要补足的四年级上学期。戏剧社收了很多新生,过去一起演戏的朋友们,都早已就业或为了准备就业而变得十分忙碌。我好像也该去做点什么,因为马上要毕业了。我该做什么来养活自己?其实我要走的路自己已经决定好了。四年来,我一直在演戏,除了写剧本之外,我对其他的事情都没兴趣,因为演戏对我而言是最有趣、最快乐的事情。而另一方面,选择戏剧相关事业,也是因为我产生想跟更多人接触的欲望,希望我创作的东西能让更多人看见。那么,现在我该做什么?

我的烦恼和21世纪同时揭开了序幕。

[1] 在房东家里寄宿的一种租屋方式。

[2] 位于首尔市内,也是作者就读的延世大学所在地。

[3] 韩国外国语大学的简称。

[4] 韩国文学家。

[5] 自主派(NL)希望成立以大韩民族为主的单一民族国家,目标是希望驱赶外来势力以及独掌经济大权的财阀势力,早日实现民族统一。平等派(PD)认为韩国社会的矛盾是源自资本主义,财阀可以独掌经济大权,于是劳动者的牺牲也成为必然,他们主张革命须从废除资本主义开始。

[6] Korea Artista Proleta Federacio(朝鲜无产阶级艺术家同盟)的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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