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她们，成为更好的人

我在婚后三个月就怀了大女儿，此时我在大型电子公司人事部任职，每天培训的员工高达百人，同时正在创作我的第二本小说。当她在我肚子里满七个月的时候，我搭上飞机，抵达人生的第二故乡，在台北生育了她。

大女儿出生的那天，原本一直下的滂沱大雨骤然间停了，还露出了午后阳光。进手术室不足五分钟，女孩呱呱坠地，哭声洪亮却又委屈，惹得我在那时也偷偷抹了把眼泪。小女儿出生的时候，让我吃足了苦头，比预产期晚了三天还不愿意出来跟我们见面，无奈之下医生给我打了催产针。我在早晨八点进产房，小女儿在晚上八点半才来到这个世界。

虽然她们脱离母体，但我们的生命更加紧密相连。从她们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与她们朝夕相处每一天。毫不夸张地说，她们睁开眼睛看到的人是我，最先听到的温柔话语，也是来自我。

我学习给婴孩洗澡，用润滑的乳液为她们按摩，跟幼小的她们对话，用我的耐心陪伴她们一点点长大。当母亲再见我时，用惊讶和惊喜的双重表情迎接我，母亲不止一次提及，我的两个女孩改变了她的女儿。

我不否认，因为有了她们，我愿意去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妈妈。

不知是不是应了“一孕傻三年”那句话，我在这六年时光里傻傻地待在原地，但傻人有傻福，让我得以安排了自己的另一种人生。我陪伴她们两个长大，但真正成长的是我们三个。

我逐渐模糊的儿时记忆，因为不断给她们讲述而重新鲜活地跳跃于眼前；我与父亲之间的芥蒂，因为有了孩子这座温暖且稳固的桥梁得以修复；我曾经漂泊不安的心，也因她们而愿意蹚进人间烟火的油盐酱醋茶中。

女孩出生后，我的时间陡然变得紧张且没有章法，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内心强大且成长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够保护我的女孩，使她们得以安心无虞地拥有快乐的童年、青少年，直到她们长大。

我在她们清醒的时候陪她们做手工、娱乐、唱歌、阅读；我在她们熟睡的时候写稿、读书、写笔记、手洗衣服；我在她们需要陪伴的时候耐心陪伴；我在她们生病的时候投以拥抱；她们带给我喜乐与前所未有的安定，只要她们张口喊一声“妈妈”，我总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

我跟朋友谈论起两个女孩，可以滔滔不绝，我跟她分享我记的日记，为她们拍的照片，她们的童言童语，朋友问我：“你哪来那么多的精力？”

我反问：“是不是所有的妈妈都像超人，永远都充满了电？”

后来，这位朋友也升级做了妈妈，带孩子精疲力竭，她身心疲惫地打电话向我求助：“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这些年，你累不累？”

某天深夜，女孩们都睡了，我刚写完稿，大脑还处于莫名的亢奋中，无法入眠，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灯，视野所及之处都成了黑色，空间陡然变得宽阔，思绪在此时变得敏感跳跃，我问自己：“这些年，你累不累？”

在异乡的这片热土上，人们向我敞开的胸怀是接纳与包容，还是退避与责难，我无法细数，但我已将它们全都分化，变成了滋养我心灵的肥沃养分，我的内心因此变得丰富且坚强。

当家庭重责全都扑向我时，我的压力简直无法想象。此时我的创作遭遇瓶颈，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写出更好的故事，同时我每天醒来必须面对柴米油盐的生活压力。我找与专业相关的工作却频频碰壁，为了维持家庭生计，我曾在甜品店卖过蛋糕，也曾在咖啡店里当过服务生。每当我下班回家，女孩们都迫不及待地扑向我，她们都很关心地问我：“今天还好吧？”

有一段时间，我跟同事间相处的问题让我时常感到困惑，我问女孩们对这件事的看法，孩子们虽小，但心地善良，充满了爱，她们的回答让我看到自己身处的怪圈，女孩们帮我解决了长久以来让我感到压力的难题。

陪女孩们阅读的时候，某一天，大女儿突发奇想地问：“妈妈，你要不要形容一下咖啡店的客人们？”从那时起，我暗暗观察客人的喜好和兴趣，此后这些都成为我记录人生的一部分，也让我的素材和故事更加饱满。

有了这些观察，我又为自己设定了一个目标，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编剧。为此我报名参加了编剧的课程，每天晚上七点至九点半的课程，但来回所花费的时间就长达三小时。一直以来，我都是个路痴，犹记以前读书时，明明在学校已经读了近一年的书，放学的时候骑车却弄错了方向，愣是让我迷路长达一小时，无奈之下我唯有原路返回学校，重新走我熟悉的路线才回到家。

但就是这个路痴，因为有了更加坚定的梦想，在上课期间获得了班上唯一的全勤奖。

“有机会就要去试”这句话不仅是我说给女孩们听的，也是告诉我自己，因为机会来之不易，在机会来临之前，我们必须时刻准备和充实自己。

犹记几年前，我需要在职业生涯中做出抉择，一边是稳定的咖啡店服务生的工作，一边则是我奋斗多年的梦想与目标，当我举棋不定的时候，我问女孩：“你们觉得，妈妈应该怎么选择呢？”

“妈妈，选择你最喜欢的，最想去做的！”这是大女儿的回答。

“妈妈，选择让你觉得快乐的！”小女儿奶声奶气地跟我说。

那一刻，我百感交集，更感到欣慰，因为在我陪女孩们的时光中，我给予她们的价值观没有错，从头至尾，她们认为每种职业都是平等的，应选择喜欢与快乐的，而不是带着功利心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

有朋友曾经问我：“你为了她们牺牲了那么多，看着她们成长，变得乖巧懂事，你很欣慰吧？”

对于所失所得，我都以平常心去接纳，但对于其中的过程，必须说明的是，对于所有的事情我都全力以赴，我不认同父母应该有所“牺牲”，我在养育她们的同时，从来也没有甘心接受生活带给我的所有不公，反而以即使是低到尘埃也要努力开出一朵花的韧性，让女孩们看到我的改变和成长。

不依附孩子，不因她们而让我们被迫放弃原本设定的目标，而是为了她们，努力成为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