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约是一种美德，是一种境界

亲爱的女儿：

自从你出国以后，你妈的穿着似乎也变得时尚一些了，其实她没有花掉一分钱，只是花了一点时间而已。她从你没带走的衣服里挑出一些适合她穿的，其中两件是你读高中时的校服。她一边整理一边自言自语：“这衣服放着可惜，我穿穿挺好的。”你可以想象，你妈穿你的衣服时的模样。但是你要知道，你妈并不是特喜欢那些衣服，只是在她看来，将就着穿穿可以节省一些开支。这使我生出很多的感慨。

你妈到我家过日子已近三十个年头了。从怀上你到你一岁半期间，你妈没有工作，而我当时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是二十四元钱，经济拮据的程度可想而知。婚后两年，你妈没有添过一件新衣服，但她总是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穿起来给人没有寒酸之感。作为老公，我那时没有能力让你妈穿得光鲜一些，但你妈从无怨言，生活中总是有说有笑，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现在我们的家庭经济已经大为改观了，你妈有退休工资，我也有固定的工资收入，可是你妈还是像三十年前一样节俭，这也舍不得丢，那也舍不得扔。我这辈子能拥有这么好的妻子，实在是我的福气、全家的福气。

应该说节俭是我家祖传的美德。早年你亲公在重庆工作，是个科室干部，回来探亲时穿了一身旧的工作服，亲戚邻居看着你亲公这样一副穷酸的打扮，都以为他是在外面做小工、卖苦力呢，可是你亲公对此并不以为然。亲公当时满脑子厉行节约、反对浪费的思想，把多余的布票、粮票都一股脑儿都捐给国家了（那个时候计划经济，粮食、布匹都实行计划配给制）。

你的亲婆已近九十高龄，可是还是舍不得用自来水，一般的用水都坚持要到井里去拎。你可以想象一个躬着背的老人用颤巍巍的双手吃力地从井里拎上一桶水来的情态，这使我们做儿女的汗颜无比。我们每次回家，亲婆总是严厉地要求我们用井水洗菜洗衣服，如果用自来水，她也要守着水龙头，要求你随开随关，不准有半点浪费。晚上电灯也是灯随人亮，不准没人的房间亮着灯。至于在打电话上的管控，你可能已经领教过了。你以前在家与同学打电话的时候，亲婆总是在你周边皱着眉头转悠，摆出一副随时上前阻止的架势，她实在是舍不得把钱用在这无关紧要的闲聊中。

也许是亲公亲婆给了我们潜移默化的影响，我和你的两个姑姑从小就懂得节俭。我们上学背的书包都是亲婆用自己织的土布缝制的，尽管在学校里多次遭到那些背着漂亮帆布书包的同伴们的奚落，但这一点也没有影响我们的学习成绩，每每放假的时候，我们都会为亲婆送上学校颁发的三好学生证书，作为对亲婆的回报。姑姑多次将亲公穿过的中山装改成她们能穿的衣服，然后自己用颜料染成女孩子适合的颜色，作为下田干活的衣服穿着。我记得我二十来岁的时候，开始时兴穿塑料风凉鞋。那个年代，一个年轻小伙子能拥有一双塑料风凉鞋，那是要多帅就有多帅，我自然也羡慕得不得了。但这两三元钱一双的花销实在太贵了，我不能让母亲破费。家里有一双亲公穿得不能再穿的皮质破凉鞋，我偷偷地用线把破的地方一一地连接起来，然后用颜料涂成黑色，穿起来感觉竟然也特别好。我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了亲公，亲公在回信中大大地表扬了我这种勤俭节约的行为，我对此十分得意，因为严肃的亲公是很少表扬孩子们的。

现在家庭条件应该说可以了，但我还是保持了节约的习惯，而且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例如，我的一件汗衫足足穿了十一年，背面花得像蜘蛛网一样，也不知道能否申请吉尼斯纪录。有一次你的外婆在我家整理晒干的衣服，错把我的汗衫当成了抹布。我穿的内裤大多数是你妈买的零布做的，一条短裤只要一元钱的成本，又是全棉的，穿起来挺舒服的。在商店里，买好一点内裤要花上几十元钱哩。你看多合算啊，这是你妈的功劳。我平时都穿十元钱一双的布鞋，又便宜又舒服，我一点也不感到土里土气。当然，好的皮鞋我也是有的，这只是在外出或庄重场合才穿的。

其实，节约的基因也已经渗透到了你的骨子里。我记得你小时候，在夏天特别喜欢吃棒冰。棒冰作为当时最好的冷饮，也只有五分钱一支。每每听到“棒冰吃喂！棒冰吃喂”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你都会竖起耳朵听，还要到路口去看，但你都忍住口水，从没有叫我们去买。有邻居问你：“为什么不叫你妈买棒冰你吃？”你总说：“妈妈说要还债咧。”当时我们家刚盖了房子，确实借了人家的钱，但我们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并把它当作你的一桩心事。当然，有时候亲婆看不过去，会叫住卖棒冰的人，给你买上一支，你含啊含啊舍不得吃，还要时不时地送到每一个长辈的口中尝一尝。你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竟然如此懂事地替大人们分担责任和忧虑，这也许是我们特别疼你的一大理由。

最让我们感动的是为你们举办婚礼的那一次。结婚是你人生的终身大事，我们想尽量地办得体面一点。因此，你妈陪你和你老公去上海买结婚的礼服，结果你们在上海转了两天，只买了一件衬衫，只花了200多元，而且不适合作婚礼服。为此，我决定亲自陪你们去苏州去买婚礼服。我们四人在苏州婚纱一条街上转了几圈，结果就买了两套最便宜的婚礼服，一套是婚纱，一套是旗袍套装，总共只花了600元钱。噢，不对，还买了二十来元钱的一个胸饰和头饰。但婚礼上你那挡不住的光彩照人和溢于言表的彬彬有礼，赢得了所有来宾的喝彩和祝福。因为你知道，父母挣的钱都用在了培养你的学业上，你坚定地主张要把结婚的费用压到最低的限度。为此，你们也没有拍婚纱照。那天你妈要你们出去拍一套婚纱照留个纪念，你们到城里转了半天，结果还是没拍。你们的理由是最便宜的也要1700多元，免了。婚礼上，新娘新郎要交换信物，你妈建议去买一对戒指，你们小俩口坚决不同意。为了完成交换信物这个婚礼程序，我们把你妈结婚时的戒指和你妈四十岁生日时我为她买的一只小戒指用来应付，以至于在交换信物时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下，因为戒指太小的缘故，还差一点没有找出来。所有这一切，都让我们好感动。我的女儿真是太像她的爸、太像她的妈了，唯一不像的是我的女儿是留美硕士，“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一点老爸老妈都比不了，真是惭愧。

也许在别人看来，我们的做法近乎寒酸，其实，完全不用理会。节约是一种美德，是一种光荣，是一种责任，是一种良习，是一种境界。挥霍浪费才是一种恶习，是一种罪过，是一种堕落，是一种自害。我们可以列出一千条理由厉行节约，而找不到一条理由允许挥霍浪费。我鄙视那些一掷千金、纸醉金迷的挥霍者，即使他们的钱来路正当，但他们的如此行为并没有提高他们的品位，反而是走向堕落的开始，如果他们的后代也照此效仿，那么可怕的没落就要来临，这就是富不过三代的真正原因。

作为一个家庭，在经济拮据的时候，我们要特别地注意节约，把每一分钱用在最需要的地方；在富裕的时候，也要特别地注意节约，细水才能长流。我们的钱都是老爸和你妈用尽职的工作和生活的智慧换来的，因此十分珍惜，我们总是在用心精打细算地安排家庭所必需的开支。

我欣赏那些凭着智慧和汗水创造了亿万财富而依然守着极俭朴极简单生活的人，特别欣赏他们将创造的财富慷慨地捐献给需要帮助的人们，特别欣赏他们为此而受到社会的褒奖和赞誉。因为他们已经透彻地理解了生活的真正含义，达到了人生的最高境界，构建了足以令所有人仰视的道德丰碑。

在奢靡之风日盛的当下，摆阔和炫富竟然成为一种时俗，这是道德滑坡的严重征兆，一旦加速，后果不堪设想。我绝不会与这种挥霍浪费的行为达成妥协，或者同流合污。我首先要做的是守住自己的心灵，守住自己的行为，守住自己的家庭，让节约的美德发扬光大，过着清淡而有滋味的生活，尽我所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对于你们在这方面的态度，由你们作出正确的抉择，老爸相信你们的抉择一定比我有更高的境界。

你的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