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教育的根本问题

（1934年）

儿童教育，的确是现今社会上一个很重大的问题。现在的儿童，就是未来的主人。社会的进化、国家的繁荣，要看这些未来主人的品格才智如何而定。培养这些主人的品格才智，端赖优良的儿童教育，那么儿童教育的重要，自然不用再说了。

儿童教育，既然这等重要，我们实施儿童教育的时候，究竟应当从什么地方着手进行？照我个人看来，关于儿童教育的根本问题，可分作两层来讲。

健康是事业之母，这是谁都承认的，如果身体不好，就是有了满腹才能，也不能做出什么事业来，所以讲到儿童教育，健康和发育就是第一个根本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可分作心理和生理的两方面来讲。

（一）心理的健康和发育。儿童的脑筋，原是纯洁无瑕的，我们教导纯洁无瑕的儿童，就是要教他们吸收一切有益的印象，发展合理的思想和思考的能力，摒除一切不好的印象，避免差误的思想和无谓的恐惧。所以在积极方面，要利用他们的好奇心，引导他们去研究他们的环境，教导他们自己去探索各种事物的原理，借此获得正常的经验，组织准确的想象。消极方面，第一是多给他们自动和发问的机会，增加他们的自信力和探索的兴趣。凡百事情，做父母和教师的切不可一手包办，或横加干涉，应当从旁观察，相机指导。第二是切不可恐吓他们，使他们发生无谓的恐惧，脑筋里无端地印入一种恐惧的印象。譬如禁止儿童哭泣，就说：“暗地里有妖怪要来捉你。”禁止儿童外出，就说：“外边有老虎要来吃你。”这种无意识的恫吓，大有妨害于儿童心理的健全，抚育儿童的须引为大戒。第三是要以身作则。凡一举一动，都要作儿童的模范，因为儿童的脑筋是纯洁的，而且又是富于模仿性的，看到好的举动，无形之中，就得到好的印象，看到不良举动，无形之中，就得到坏的印象，所谓“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这是不磨之论，负有教育儿童的责任的，都应当随时警惕，处处留意，庶几儿童的心理，可以健全地发展。

（二）生理的健康和发育。关于身体的健康和发育，可以分作几点来讲：

第一，是要注意饮食。“病饱不病饥”、“病从口入”，可说是卫生的至理名言。尤其是中国家庭里，对儿童的食物和成人一样，质量方面，既毫无区别，分量方面，更毫无限制。好食虽然是儿童的天性，然而儿童的肠胃和消化力是和成人大不相同的。天天吃那些不容易消化的食物，并且吃得很多很饱，那是没有不生病的，所以中国儿童在断奶以后，往往形消骨瘦，百病丛生。考其原因，大半是由于饮食不慎所致，所以切不可把成人吃的东西给儿童吃，儿童要吃宜于儿童身体的食物，并且切忌吃得过多，这事做父母的应当特别留意。

第二，是要改良服装。旧式家庭里儿童的衣服、鞋子，束缚身体，不便运动。富有之家，更加上许多金银的装饰品，锁呀，链呀，挂满在儿童身上，凭空使他们增加不少负担，也不便活动，儿童身体的发育当然受极大的影响，所以儿童的服装务须改良，以灵便舒适、宜于运动者为是。

第三，是要有儿童游戏的设备。游戏可以说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儿童生活的大部分，对于身体的发育有密切的关系。无论家庭、学校，对于儿童游戏，务须鼓励引导，学校里当然要有充分的游戏设备，家庭也应当量力设置游戏的设备和玩具，庶几儿童多活动的机会，增加运动的兴趣，身体方面，也就可以尽量地发展了。

（三）服务的习惯。儿童的心理和生理两方面都得到充分发展，当然是很好的，然而有了健全的身心，不能做有益公众的事情，这不但对于社会无益，或许是有害的，所以我们教育儿童，还要培养他们服务的习惯。关于这层，可以分三点来讲：

1.不自私。自私是人类的通病，不过现在有的中国人，自私的心理似乎特别厉害些，无论对什么事情，只知有“我”，不知有“人”，这一个“我”字，横亘在头脑里，一切罪恶，就从此发生。与人共事，则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经理账款，则营私舞弊，侵吞自肥；推而至于国家的扰乱，世界的不安，无非是这一个“我”字从中作祟。所以我们教育儿童，第一先要教他们有自我牺牲的精神，扫除自私自利的心理。对于食物不要争多嫌少，对于一切玩具，不要强夺霸占，遇到这种事情，务须善事晓喻，教儿童推己及人，引起他们设身处地的思想，养成大公无私的习惯。

2.帮助人家。家庭中间，遇到儿童能够做的事情，做父母的，就应当教儿童自己去做。不要一些小事，也斥责保姆，自己摆出少爷的架子来。学校里应当有为公众服务的组织，不过第一要教儿童认清一点，就是“纠察员”或“市长”、“局长”等名称是公众服务人员的记号，绝不是一种虚荣幌子，有这种名称就有服务公众的责任，是公众的仆役，要尽力地帮助人家，才称尽责。“非以役人乃役于人”是很好的格言。

3.守秩序。社会是公众集团，个人在这集团中活动决不可图一己的性情。譬如人家谈话，不要去掺杂其间，人家工作不要去吵闹，人家休息的时间，不要高声谈笑，凡此种种，都要从小教育，养成这种习惯，长大了，才能确守社会秩序，做个健全优良的国民。

（一）父母教育的重要。儿童在没有进学校之前，一天到晚最亲近的人当然就是父母，父母的言语动作，最是儿童所习见习闻的。就是进了学校之后，放学回家，还是和父母在一块，如果父母的知识习惯好，儿童早已受到好的家庭教育，再加上学校教育，自然就相得益彰。父母的知识习惯不好，那么儿童在未进学校之前，无形之中早已养成不良的习惯，学校教育就算很好，也就收效甚微了。所以讲到儿童教育，根本上还是要从父母教育讲起。

（二）母亲教育与儿童教育。父母与儿童的关系，分别地讲述起来，母亲和儿童更加亲密。因此母亲教育和儿童教育的相关度，也格外高。儿童在没有出世前10个月，早已受着母亲的体质和性情脾气的影响，出世以后一两年中间，无时不在母亲的怀抱，母亲的一举一动，都可以优先地影印入儿童的脑海，成为极深刻的印象。母亲如果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的习惯行动，自然也就良好，在日常生活中间她的儿童就会随时随处受到一种无形的良好教育；反而言之，如果母亲的习惯行动不好，她的儿童就随时随处受到种种不良的影响。俗语说得好，“先入为主”，“根深蒂固”，母亲教育与儿童教育的关系，也就可想而知了。

（三）女子教育与母亲教育。母亲是女子的专职，现在的女子就是未来的母亲，现在的母亲，就是从前的女子；现在一般母亲的程度，就是从前女子教育的结果；未来母亲的教育程度，全看现在女子教育的良否。我们讲儿童教育，归根结蒂还是先从女子教育说起。

女子教育的范围甚广，从幼儿园到大学，凡是教女子的都可以说是女子教育，那么女子教育，哪一个时期比较重要？照道理讲，当然是初中这一阶段。因为这个时期是女子的发育时期，女性显著，母亲的特性也日渐发达，在这时期就进行女性特征教育，教以母亲的知识技能，甚为合宜。不过以现在中国的情形而论，女子从小学毕业之后，再进中学的比较少，如果一定要到中学里才开始施行女性的教育，大多数的女子，就没有领受机会了。所以我想照中国现状而论，女子教育最重要的时期，还是在小学五六年级，况且有许多女子在这时期身体已渐渐发育，女性特征已渐渐显著，有些做父母的知识技能，不妨从此刻开始教授，各种做母亲的良好习惯，可以在此时及早养成。“教人要从小教起”，本是儿童教育的名论，儿童教育的根本，可以说在女子教育。女子教育的施行还要着重儿童时代。儿童教育与女子教育，实在是迭相为用，互为表里的。

（本文原载1934年4月4日上海《时事新报》庆祝儿童节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