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虎耳他们站在波光粼粼的水岸边，眺望着辽阔的大泽水面，久久不能自已。

他们好像有一百年没有看到过这个景色了!

旭日东升，东方的天空飘满了玫瑰色和淡紫色的云彩，这些美丽的云彩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给大泽增添了如梦似幻的色彩。不时有蜻蜓或是蝴蝶挥舞着翅膀掠过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鱼儿们被这些涟漪所吸引，成群结队地追逐着层层水波。

一切都是那么恰切，那么美，那么安宁。

阿顺和美芽儿夫妇一直驮着几只小青蛙，穿过了碧翠溪谷，穿过了那个开阔的草场，绕过了太阳坡和月亮坡的边缘，一口气把他们载到了大泽水岸边的那棵大苹果树下，才跟他们依依不舍地告别。

阿顺安慰虎耳他们几个不要灰心，他保证说，等他回到丛林后，会继续做丛林动物们的动员工作:“给他们一点儿时间，我想，他们只要经过认真的考虑和反思，就会意识到你对大家说的那番话，是多么正确和真诚!”

告别了阿顺夫妇，又跟苹果树上的麻雀白豆豆和黄飞羽寒暄了两句，两只小麻雀答应立即帮他们给波波和灰斑送个信:“灰斑那家伙很有意思，上次我们见了一面就成了朋友，我们都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他呢!”

“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白豆豆，黄飞羽!”水禾说。

两只小麻雀笑了:“哇，我们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你们这么神奇的逃犯!能帮到你们，我们都很骄傲呢!”

告别了白豆豆和黄飞羽之后，几只小青蛙立即动身，他们要一路南行，寻找鹰族。

丛林动物的漠视和事不关己的态度，给虎耳他们增加了很大的压力，大家都觉得，也许只有得到了鹰族的支持，才会具有真正的号召力——如果有高尚的、自傲的、强大的鹰族的加入，那些丛林动物的态度一定会郑重起来，一定会重新调整他们对蛙族，对整个战争的看法!

“荠米，你游的水花不要那么大啦!现在大泽水域里到处是牛蛙的密探!”

X小姐一边小声地说，一边冲着荠米做手势——他们现在正在距离水岸不远处的一片生长得密密麻麻的水烛草中游动着。

虎耳不以为意地说:“由他们去吧——牛三菱他们也是时候得到我们在大泽水域出现的消息了，我们需要他们早点离开北萧山——石蛙族的生活应该恢复正常了。”

水禾看着天空:“你说的对，虎耳，但我想，在密探们发现我们之前，最好先跟灰斑谈谈。”

“灰斑?”

“嗯，看啊，就是它!”

天空中有一个不大的黑点儿在盘旋，一边飞，一边用破锣嗓子“吱呀”地叫着。

“他肯定是收到白豆豆他们的传信，来找我们了。”

荠米吹了声口哨，对着天空招招手。

眼尖的灰斑几乎立刻就发现他们了，他俯冲下来，落到了一根垂到水面上的水烛草茎上，睁圆了小黑眼睛:“天哪，还真的是你们啊!你们还活着!”

他粗嘎的声音激动之下，都有些哽咽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灰斑不停地抖动着自己身上的羽毛。

水禾的眼睛也红红的:“对不起，灰斑，让你和波波担心了。你们还好吗?”

灰斑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我去野稻田找过你们，我问了爱格太太，我也问了那只大苍鹭，可他们谁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去了哪里。后来还是白豆豆和黄飞羽告诉我们消息，波波听说你们一路被牛蛙追兵追着，饭都吃不下去了，每天都打发我出来到处打探。”

“对不起，当时情况很紧急，来不及告知你们!波波吃不下饭，他现在怎么样了?”水禾焦急地问。

波波是水禾的师父，除了这几个生死与共的朋友外，波波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灰斑又吸了一下鼻子:“哦，别担心，你知道，乌龟的生命力是很坚韧的，即使是伤心欲绝，心都碎了的老乌龟也一样!”

“啊，谢天谢地!”

“他没办法离开他的那些病人，大家都太需要他了!哦，可怜的老波波，他要是知道你们没事，该多么高兴啊!”

“泽蛙族的病人很多吗?”荠米关切地问。

“唉，是啊，大家现在都半死不活的，当然，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饿——一个每天要捉两百只虫子才能吃饱的泽蛙，现在每天只能吃五十只虫子，大家都饿坏了!你知道，作为不能服兵役的小型蛙，牛蛙国王把他们的赋税加倍了。因为战争的事儿，大家都很苦啊!”

“战争?蟾蜍国的战争不是结束了吗?”虎耳问。

“是结束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灰斑讽刺地咂咂嘴巴，“那些牛蛙为这事，不知道有多威风，多嚣张!跟蟾蜍国的战争是结束了，但那个牛蛙国王毫不放松，又在紧急备战，这次不知道又要跟谁打呢!说实话，跟牛蛙比，我更喜欢蟾蜍多一点儿。我真为蟾蜍们难过，据说，他们不得不迁往南方的沼泽深处了——这一仗，让他们丧失了很多国土。”

大家听着这个大消息，默然不语。

“那个获胜的大将军，带着他的士兵，在大泽兜着圈子敲锣打鼓，展示着他们的胜利;那个牛蛙国王到处贴告示，夸口说他要以此为起点，把大泽国的疆域，扩大两倍，要创造新的大泽历史!为了这个，他要求老百姓勒紧腰带，以‘为国捐躯’为‘最大的骄傲和荣耀’!”灰斑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这个样子像极了乌龟波波——他“呸”了一声，“完全是放屁!对老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重要了，对饿得咕咕乱叫的肚子来说，广阔的疆域到底有什么意义?!”

灰斑愤愤地抱怨着，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了水禾他们几个的沉默:“那么，你们几个要去哪里?也许你们听了会心烦，可我还是觉得有告诉你们一声的必要，你们的悬赏金每个人都翻了十倍了!”

虎耳摩挲了一下自己腰侧的黑焰宝剑——他已经用一片毛芋叶子把它包了起来，在看到那些壁画之后，他已意识到了黑焰宝剑，也许才是牛二十一这么紧追不放，一心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

“这正是我们要请你帮忙的，灰斑，你知道天临峰吗?”

“天临峰?为什么你们会问到天临峰?那可是非常可怕，非常危险的地方啊!那里住着鹰族!”灰斑瞪圆了他黑豆似的小眼睛。

“对，我们现在就是要去找鹰族!”水禾说。

灰斑很响地咂了咂嘴巴:“哎哟，那我还是晚一点儿跟波波说你安然无恙的消息好了!免得他空欢喜一场，到头来还得面对你们死于非命的噩耗!”

“灰斑，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天临峰的具体方位啊?!”

“哦，知道，当然——作为一只见多识广的麻雀，我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吗?”

灰斑翻翻眼睛，扭了两下脖子:“就在南方沼泽地以南，有个叫比安群山的地方，那里最高的山峰，就叫天临峰。我们麻雀群中曾有一家人是从沼泽地迁过来的，对我们讲过那个地方——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那些鹰，能从天上像阵狂风似的冲过来，轻易地抓起一只大山羊!”

在青蛙和麻雀看来，山羊对他们来说，是需要仰视的庞然大物!能抓起这样的庞然大物的老鹰，拥有的，该是魔鬼般的力量吧?!

但让灰斑惊异的，是这几只小青蛙听到这话，反而个个都喜形于色。

“真有那么厉害?”X小姐兴奋地问，“哇，那可真是太好了!

灰斑点点头:“也许我该提醒你们一下，现在是他们的繁殖季，我想，对鹰宝宝来说，青蛙肉一定又鲜又美!”

几只小青蛙对他的这句恐吓置若罔闻，一个个都是一副笑逐颜开的神情。

“我们快点出发吧!”荠米像是等不及似的。

灰斑歪着头，挨个儿打量着他们，用一种看疯子的眼光打量他们:“喂，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现在你们的境况，能好好活着，有口气喘就要谢天谢地了!为什么一定要去送死?!”

“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儿，灰斑，这事是解救所有人，解救整个国家的关键!”虎耳说。

“关键?”

水禾:“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总是要试一试。”

灰斑大声地叹着气，他一点儿也不明白这些小青蛙。他摇着头，同情又无奈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去比安群山，首先得从这里到南方大沼泽，一路上，会有很多牛蛙密探，半空里，还有多得数不清的，想领赏金的乌鸦……”

“我们知道，灰斑。”X小姐一边调整她的背包带子，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那些沼泽地，到处是淤泥和陷阱，一不小心就会陷下去，再也出不来了!”灰斑声调尖锐起来。

“嗯，我们明白。”田七摩挲着他的紫藤长弓，脸上平静无波。

“那些蟾蜍们正因为打了败仗的事儿气得发狂，他们可是非常野蛮、非常好斗的家伙啊!也许你们还没吐出一个字儿，他们就会把你们撕成两半儿!”灰斑急得在那根秸秆上蹦了两下。

“是啊，的确有这个可能。”虎耳笑了。

“也许你们运气够好，真的能走到比安群山，爬上了高耸入云的天临峰，找到那些大鹰……那最可能出现的结果有两个:一是你们被他们一口吞下肚子，二是被他们撕碎了喂那些鹰崽子。”

“可以想象得到，灰斑，那一定可怕极了!”荠米也笑了。

“那你们还是要去吗?”灰斑瞪圆了眼睛。

“是，我们要去!”

五只小青蛙齐声回答。

灰斑张着嘴巴，怔怔地望着他们，良久，他举起了一只翅膀，盖住了脸，努力地压抑着啜泣——他不相信他们还能活着回来!

水禾柔声地说:“灰斑，你要告诉波波，我们都是安全的，还有……我很想念他，请他多保重身体。”水禾努力地眨眨眼睛，把涌上来的眼泪又逼了回去。“真遗憾我们时间太紧张，不能去看他……告诉他，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他!”

灰斑把头低到了翅膀底下，他不能去看水禾，他怕自己一看她，就会哭出来，他比他自己认为的，更喜欢这个坚定、认真、聪慧的小姑娘……可是，很快，他又把头抬了起来，向着水禾伸出了翅膀——这很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他怎么能不拥抱她一下，就让她永远离开了呢?!

水禾跟灰斑紧紧地拥抱着，她在他的身上嗅到了波波的洞穴的气味，一股酸热的气流在她的身体内涌动，她再也忍不住，在灰斑的羽毛上，她洒下了串串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