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日历上这一页，谁也感觉不到我的手会发生瞬间的颤抖。于我而言，这不是简单的一个日期，而是跳动撩人的深红色火光。人的过去，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遗憾，当无法弥补的遗憾逐渐积少成多的时候，我都会自我安慰般设定一个界线。我告诉自己：越过这道界线，就可以潇洒地挥手与过去说再见，再次向着支离破碎的希望舍命冲锋。所以1月1日的零点，是我一次次振翅飞翔的时刻。
故事有个潇洒的开篇和结局。那些记忆中的我，无数次幻想着仗剑纵横万里，如今最后一缕寒光，也化作婴儿般脆弱的浅浅泪滴。元旦将至的时刻，冷风目空一切，使得乡愁加忧愁最难平息。一个人在逃避什么？永远不是别人是自己，也许过去的一年我的欲望太多太多，故而麻木，猛然清醒才发现多数都求不得。大到“男儿何不带吴钩”的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小到给父母写一封信的心愿，皆在新旧更迭的岁月陈酿中成为不可捉摸的泡影。
唯有此刻他乡遇故知，算是最让我心头一热的事。虽然我一个月给家打不了两次电话，虽然我从未对战友提及家乡，但我并非是个冷血的人。离乡三年，每年元旦来临，我都会久久地伫立在偌大的地图前，一遍又一遍毫无意义地计算着从驻地到家乡的路线、时间，幻想着即日起程。走在县城的街上，茫茫人海中浮沉的我都会默念：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那天，我因为外出办事，归队时天色已晚，耐不住昼夜气温的“变脸”，只好趁着等车间隙坐在她的店铺中休息。她的一头秀发，好似属于黑夜的瀑布，唯有丰润面颊上的一缕青丝俏皮可爱。家乡女孩特有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在她身上显现得淋漓尽致。让双眼微闭，我似乎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入春的湖面，柳枝随风舞动。在那雾色苍茫的湖泊深处，缓缓荡来一叶轻舟。船上风拂弱柳般倚靠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容颜如同莲花的开落，顶着清新的竹篾斗笠，伸出羊脂玉一样的纤手，轻拈一片渔网，笑着洒下一串迷人背影。她前年来到驻地县城工作至今，今年元旦前免不了思乡情切，即将踏上归途。说到这，女孩眼中飞出了希望的精灵。
耳畔萦绕着她青春的笑语，编织一场我不愿醒的美梦。走在霓虹遍地的街道，我突然觉得所处的，并非入冬的寒夜，而是郁达夫笔下那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我们相识的日子短暂而长远，她的笑一直无所顾忌，饱含着童年趣事、求学生涯、漂泊岁月，仿佛是绽开在新年夜空中绚烂的烟花，一声一声昭示着不灭的希望，让我的功名利禄之心黯然失色，又让我对过去一年里的患得患失云散烟消。
可是相聚又要相别，我们岂能“相忘于江湖”？1月1日凌晨，在驻地机场，离歌初唱。她沉甸甸的行李箱，也承载着我的一份乡愁。她说起了家乡的方言，在我听来，更是一首温暖的希望之歌。原来，从步入新年的第一秒起，我掩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一朵“苍白海棠”已被这故乡的女孩还原，带着几许纯真，几许狂放，刻下她最初的笑容后，只有“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我，这份流着血泪的改变，也叫成长，伴随着新一轮的期待与展望。
她对我承诺，再来的时候，为我带回家乡的烟。走出机场，远处已燃起五彩缤纷的焰火。我看着手中红光闪烁的烟头，耳畔响起飞机起飞的隆隆声，突然觉得，她是我一双无形的翅膀，让我拂去心中厚重的尘埃，在元旦启程，在新年的天空中飞翔。
《火箭兵报》2011年01月01日第四版东风元旦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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