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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艺美论的先驱者

时间:2022-0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的关于工艺之美的思想是极其孤独的。我至今尚未看到关于工艺之美的著作,只是在此前有过几本与我之见解投缘的书籍。在得到某个结论的今天,去省视一下过去关于工艺之美的思想史,我注意到在我之前有两种类型的先驱者:一个是拉斯金与莫里斯,一个是第一代茶人及其继承者。他的关于美的理论之中的显著特点就是美与善的结合,他往往以极端的方式和事例来说明美之道德性质。所有论及工艺之美的学者,无论是谁都会邂逅他们。

工艺美论的先驱者

我的关于工艺之美的思想是极其孤独的。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基本上无需对前人负责。目前,令人惊奇的工艺品都是他们自身直接受到教益后制作的。细想起来,只有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与我交往甚密。我至今尚未看到关于工艺之美的著作,只是在此前有过几本与我之见解投缘的书籍。

毫无疑问,我的思想是建立在我之直观与内省的基础之上的。我已经意识到,这样的结果与一般的见解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我所看到的最美的器物,属于史家不屑一顾的领域。而在历史上占据着最高地位的事物,很少能够与我所看到的美之场合相符。我的关于工艺的见解,所要求的是要将某个一般的价值观颠倒过来。在这样的场合,回顾我的思想之命数,恐怕还须在将来等待正确的读者

在得到某个结论的今天,去省视一下过去关于工艺之美的思想史,我注意到在我之前有两种类型的先驱者:一个是拉斯金与莫里斯,一个是第一代茶人及其继承者。需要事先说明的是,在我的思想形成之际,我与任何人都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我无法抑制的是我对他们的特殊敬念和亲近感。如今都是从工艺的角度来看待他们的所说和作为。在此我虽然与他们产生了共鸣,但我也想通过叙述他们之不足来进一步阐明我之思想。

(我对拉斯金和莫里斯的熟悉则是最近的事情。前不久出版的大熊信行139氏著作《作为思想家的拉斯金和莫里斯》,让我对两位思想家有了新的认识,在此记下以示感谢。)

作为社会思想家的拉斯金和莫里斯,区别于他人的鲜明之处在于他们是以“美”为本质的出发点。我们可以列出众多曾经对工艺有过论述的经济学家的名字,他们共同的缺点就是:他们或许知道工艺,但是却不了解他们所看到的器物;能够论述工艺之存在,却不能解释工艺之美。但是,如果不能以具备“正确的美”之工艺为对象,对工艺的论述也许是徒劳的。如果对工艺品没有真正的爱,真理将永远对人类封锁,只有爱才是启开真理之扉的钥匙,因为爱比所知道的要多得多。如果对美缺少爱,在关于工艺的问题上任何人都不会具备正宗的评论资格。工艺在经济学的基础中之所指,通常都必须是“正宗的工艺”。在这里若是对美丑的认识混乱,其结论将没有任何意义。对物的看法必须是“正确的世界观”。观者,谓之直观。如果不是这样,则关于美的一切真理都无法解开其秘义。特别是工艺史家,对直观的偏见将会带来致命的结果,比如陷入自杀性的赞颂丑陋作品的矛盾。如此,将会导致予人以混乱的结果。

如此并非是指拉斯金那样的伟大的工艺论者。他对工艺的本质之美的认识并非都是直观的,今天所流传的他的关于美术的著作,真实地记录了他感受美、热爱美等与美相关的思考。特别是在记录了他的著名论点的《威尼斯的石头》(The Stone of Venice,1851—1853)一书的第二卷第六章中,专门讨论了工艺的问题。他的关于美的理论之中的显著特点就是美与善的结合,他往往以极端的方式和事例来说明美之道德性质。

他对于美之道德要求多是将自身的伦理性的秩序放在社会中去考虑。可是,他为何由一个美术论者转为社会论者,在此有着必然的路径。他的经济学观点来自他对于美的真挚要求,他的目标是以美为可能的社会建设,由此而展开了他的思想。他是美的守护者,因此他也是社会主义者。他曾试图改变社会,但未获成功,所以他切实感到美之论说是徒劳的。因此,他由《现代画家》(Modern Painters)、《威尼斯的石头》的作者转变为《直到这最后一个》(Until This Last One,1862)和《经济学释义》(Munera Pulveris)的作者是必然的。

然而,他的诚实并非只是将其信念理论化,他还希望实现他所描画的道德社会,他要重建的是不允许丑陋存在的世界。如此真挚的理念在他的“圣乔治组合”(St.George Gild)的计划中得以具体化。他在梳理中世纪时,已经发现那是一个黄金时代,所以他认为被那个时代所选择的协会团体是最好的制度。他要通过自己的手来重建基尔特社会主义,有人认为这是复古主义,可是对于他来讲则是求之不得的新制度。他通过这个古老的组织形式看到了新的组织之雏形,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设立了“圣乔治组合”。这是他应当采取的唯一真实的途径。

后来者的环境是优越的。拉斯金历经几多迂回曲折方才到达目的地,而莫里斯则毫不动摇地在先行者开拓的道路上继续前进。何为美?如何使美成为事实?如何使社会产生美?怎样的作品是一定要制造的?这些问题已经成为他的先行者完成的真理,剩下的事情就是实施。莫里斯是幸运的,他以拉斯金的结论为开端。他的肩上同时还有社会改革者的责任。作为工艺家的他不能成为改革者,而作为改革者的他却能够在工艺中表达这些信念。莫里斯是“社会主义者同盟”的一员,也是“莫里斯商会”的创始人。

无论如何,在美的理解方面,拉斯金是莫里斯的老师。听说莫里斯曾经将他为之倾倒的《威尼斯的石头》一书自费刊印发行。莫里斯的论说中的所有要义,都是拉斯金曾经谈论过的话题,虽然有很多精彩的论述,但是在对美的理解方面,拉斯金还是略胜一筹,这是不可否认的。

因而,莫里斯所要承担的任务是要实施这样的信仰。拉斯金喜欢安静,时常在书斋中苦思冥想;而莫里斯则是在街头战斗的战士。他欲以天生的热情去纠正倾斜的社会,在面对众多困难与危险时,他以其信念来支撑自己的生涯,并为其具体化而努力。

在尝试建立协会团体的问题上反映了两者的性情。“圣乔治组合”所描述的协会团体不知其终,而“莫里斯商会”则是真实的协会团体组织。莫里斯在家具、陶瓷、壁纸以及印刷制本等方面展开了各种各样的活动。如今他所遗留下来的作品还有相当的数量。他无暇休息,将全部的精力都贡献给了重建以美为目标的世界。我对其不知疲倦的热情生涯感到敬畏。莫里斯是拉斯金的继承者和实践者。拉斯金、莫里斯的名字经常被同时提起,是关于美的社会运动的一大流派,也是永远的传奇。

思考工艺之美的时候,既有过去也有未来,我必须在他们的志向之中看到我自己的志向。所有论及工艺之美的学者,无论是谁都会邂逅他们。就如同在思考重力问题时,谁都会想到牛顿140一样。

我投身于工艺问题的讨论已有时日。如今,对拉斯金与莫里斯的以爱为基础的工艺问题的思考,我的感激之情是发自内心的。后来者在时代的泽惠之下继续前进,在他们面前,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见解是多么不充分,要废除如此主张是找不出理由的。时代要求我们的思想要达到他们的水准,也似乎是能够达到的。可是,我要明确地对那些伟大的先觉者说“不”。尽管我对他们抱有无尽的敬意,同时也有许多不满。这不是对他们的不敬和叛逆,只有如此才是对他们的宗旨的真正发展。

我在此引用拉斯金自己的话来看他是如何描述和实施“圣乔治组合”的(以下是大熊信行氏的日文译文)。

“在英国领土上的某个小地方可以尝试和平与富饶。在那里没有蒸汽机械,也没有铁道及其附属用具;没有不受保护的、重复的全部生产;有病人,但没有悲剧;死亡不可避免,但没有消极的情绪。在那里很少或者没有自由,但要服从明智的方法以及一定层级的人物;在那里很少或者没有平等,但要认可善的事物,并且要否定恶俗的事物。”“圣乔治组合是最为贫穷的农场,可是其雇员生产的白砂糖和红砂糖却是上品,并且没有其他等级的产品。要是因贫穷而买不起砂糖,我们还可以弃砂糖而改为饮茶。”“在路上或在沟渠里,就连一片柑橘皮、一个鸡蛋壳都没有留下。”“饭桌旁站立的少女和可口的菜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所有的人都要长期学习博物学和拉丁语,同时还必须知晓比萨、罗马、威尼斯、佛罗伦萨以及伦敦这五个城市的历史。”

拉斯金的论述并不可笑,而是极为认真的。我能够读懂他真挚而又清净的心情,这是真正游离于现实彼岸的乐境。如今的社会已经无人描述这样的理想,基本上都沉沦于恶习、丑陋和苦难之中。我无法持续阅读这些哭笑各半的语言。其实,在堂吉诃德141的喜剧中,也有着真实的苦难。

然而,我们所经历的并非是拉斯金的道路,也不是救助我们的途径。这也许就是他的略微不足之处。若是借用大熊信行氏的批评话语,就是“毕竟他的弱点只是很少的部分,不可能覆盖他的强项” 。他发现美、热爱美,意欲将世界引向美的领域。如此,是从远离美的现实世界的角度来观察的,他还意欲将所有的器物从地上搬到天上去,可是他却没有尝试着找出如同天上的地面。所以说,“圣乔治组合”的世界有着不在地面上的性质。

他曾审视过去的美之工艺,并能够深入了解那里存在着的美之价值。然而,由于将美的与美术的混为一谈,因而从根本上错过了工艺及其作品。他要求所有的工匠都能成为艺术家,他认为他的任务就是要提高工匠的地位,他欲将所有的器物全部美术化。可是,美之工艺是以美为目标吗?事实上,只有与用有关联才是美的。离开现实去追逐理想是不可能的,只有在现实当中才能有正确的生活。工艺的意识并非是发自美术,只有适合实用的要求时美才会存在,服从于用途的器物才是美的。工艺的美术化对工艺之美的伤害是巨大的。我们能够从拉斯金的乌托邦中看到美术化的世界,但却找不到工艺之美。

他欲将世界提高到一个非常的程度,但却不去尝试着深化寻常之美的世界。如果与普通的世界交流,就不会产生高贵的美,这是不能不考虑的。他为了将世界变成美术的天国,而放弃了地上的工艺。通常他是一个中世纪的赞美者,因为在那个时代,美得到了最为实在的表现。然而,由于在那个美之时代所看到的作品都是美术性的,因此,他错过了那个纯工艺的时代。实际上,那个时代只有工艺而没有美术。与今天只能看到美术性的作品之状况完全不同,那个时代的全部物品都是因使用而制作的美之器物。所以说,基于如此性质的物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之作品。对中世纪的作品进行赞美是非常正确的,然而与拉斯金所赞美的中世纪的作品相比,中世纪的作品本身才是美的。与美术化的工艺相比,工艺作品自身难道不是更美的吗?拉斯金的“圣乔治组合”的世界所提倡的是理想化的世界。可是一旦与现实的工艺世界相遇,那里的美就不复存在。

可以说他的乌托邦的完全失败,是因为被要求表现的美在即将到达的彼岸世界也能够获得。真正的美之世界与如此现实的世界相重合的主张是没有可能的。所以说,任何要将一切人类变成贵族的企图,都会导致民众不再有正义、幸福和健康之感。当所有的人都富贵时,幸福就将失去,只有朴实才会有真正的幸福。因此,没有朴实就没有幸福是至理名言。拉斯金所追求的世界也许是不可企及的。

只有通过社会主义思想的主张、运动,乃至各种实际的举措,特别是在各种工艺的活动之中,才能真正感悟到莫里斯的一生。他继承了拉斯金的精髓,将拉斯金的理想从书斋搬到街头。在他的主张之中,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他要让所有的艺术家与工人相结合的思想,这与拉斯金的要让所有的工人都能够成为美术家的努力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已经是美术家的莫里斯开始向作为工匠的莫里斯努力,他对他的工艺要求严格,在多种不同的工艺领域内都能够有所建树。

可是,他的作品能够在我们的面前展示吗?那只不过是美术家对工艺的尝试。中世纪的工艺是工匠的工艺,而不是美术家的工艺。可见,他的一生依然未能摆脱如此困境。他在作品上的签名用“莫里斯”,可是他所热爱的中世纪的作品却没有名款,基本上都是民众的创作,是以用为第一要义的创作。单纯由美术家变身为工匠只是名义的改变,其精心制作的作品以表现美为主、以用为次要,虽然是发端于美之意识的作品,但却不再是如同古代作品那样的始于无意识的创作。

我能够接受他的善的意志,但却无法认同他的作品,因为在那里已经背离了工艺的本质,没有一处能够体现出工艺之美。不可能成为民艺,而只不过是个人的创作而已。他的社会主义的主张与其自身的行为是相悖的,所以只能创作贵族性质的繁琐作品,如果将其放在古代的作品面前将会一无是处。我把这些作品称之为“美之缺位”的创作。

再看他所筹建的著名的“红房子”,这是甜美的建筑吗?这只不过是一个美的游戏。其外形明显地模仿中世纪的建筑造型,结果就把中世纪的建筑样式变造成了甜美情趣的制作,“红房子”只是一幅绘画,而不是住宅;是为了美的创作,而不是为了用的制作。特别过分的是其内部的装饰,完全失败了。壁纸的纹样也同样不堪入目。

在他的遗作之中,最无争议的恐怕就是凯尔姆斯科特出版社(Kelmscott Press)的出版物142了。其印本所选择的字体来自于中世纪,首字采用装饰,以羊皮纸印制,基本上保持了古代的形制。与当时或今天的无趣的印刷物相比较,显得非常优雅。因为是古代版本的仿品,所以任何缺点都被成功掩盖。无争议的原因是其样式多来自于传统,而体现其个性的地方倒是很少。假如有一天将中世纪的印本与其放在一起,后者还是能够引起注意的。前者在当时与其他事物一样是普通的工艺品,而后者从一开始就不是鲜见的美术品。与前者的自由相比,后者是非常不自由的。在样式上,前者的美出自一般,而后者之美则止于特殊。由此可见,莫里斯的工作并没有成为工艺,最终还是美术品。

至于插图,莫里斯则基本上不了解其特质。古代的版画鲜有工艺之美,那只不过是个人的绘画。而最为致命的是,他的插图一点创意都没有。他的思想源自拉斯金,而他的绘画风格则与罗塞蒂143相近。然而,他是以工艺家面目出现的,却以罗塞蒂为师,也许是命运的戏剧性使然。而且他也深深地陷入了浪漫主义之中,可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中的工艺是不协调的。在他的作品之中,更为深层的工艺要素被浪漫主义剥夺,游离于现实的梦幻世界成为美术和工艺的立场。

他们被叫做“拉斐尔前派”,但其精神却没有充分回归到哥特式的风格上来。可是,哥特式风格与浪漫主义的世界就没有明确的界限吗?莫里斯的纹样通常会稍稍带有感伤主义的色彩。对他而言,美术与工艺是混杂的,工艺的美术化与美术的工艺化,其间是可以互换的。可是,他并没有注意到纯粹的工艺状态。

他的大量的绘画要素,证明他不是工艺家而是一个美术家。所以,他的成绩的取得并不是以工艺家的名义,而是以美术家的身份。因而,他是一个个人作家,与民众并无太多的往来。他与任何民众都没有交流,作品只不过是他自身特殊性情的显示。要是他的作品是正确的,民众就不会对浪漫主义的事物有异议。可就在当时,民艺所拥有的健康之美等诸多要素都被消灭,他既不可能去劝说民众,也不可能去向民众示范。他的真正意图是要提高工艺的地位,可他的作品最终也没有显示出正确的方向。

我们不可能将工艺之本道寄托在他的繁琐的、美术性的、浪漫主义的作品之上,的确也没有寄托。我们要树立的是在质朴之中、用品之中以及日常生活之中的工艺,而不是像他的作品那样的贵重物品和装饰品。拉斯金和莫里斯对民艺没有明确的认识。今后,我们要继承和发扬他们的意志时,有必要进一步将这样的认识列入任务之中。

从思想的世界来到鉴赏的世界,我们再次注意到有一批先行者在我们的前面。被人们称做大茶人的名人,以及最初的茶人都被我们当做先行者来纪念。问题是不管怎样,对工艺之美的认识在他们之上者,其他地方是否还有?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在我们日本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茶人所选择的作品是怎样的?他们所看到的美之作品有多少种?在这里,其实并非是出自美之意识的名作,而是平凡的日常用品。不是被美术化了的作品,而是以用为目的的纯正的工艺品。他们的眼中所关注的是这些器物,这难道不是令人惊叹的事实吗?他们在被称为“粗货”的器物中发现了后来被叫做“大名物”144的器具。那些茶壶、茶碗原来都是只值数钱的粗货,可是其中所蕴含的美却被茶人以极其敏锐的眼光所发现。他们在如此内敛的器物上发现了最为深刻的美之法则,从而建立起以“茶道”145为名的“道”。能够发现工艺之美、并且能够深刻体会如此之美的人是存在的,我在他们的直观和鉴赏之中感受到无尽的敬意。

他们的看法真正是异常的,能够从一个茶碗之上数出“七个标准点”,他们的眼睛不可能错过高台上的美。他们能够认识特殊的残缺之美,还能够认识另一种变形之美。他们以温暖之手来呵护这些器物,他们的爱使这些美能够进一步得到培育。这样的“茶”之味的影响已经涉及万般风物,可见“茶”往往就在生活之中。如此与东方的静之精神是最为契合的,这就是美之宗教。这里的“涩”之世界,用老子146的话来说就是“玄”的世界。“涩”是地道的美之形相。能够如此使用含蓄的“涩”字,他国所无。关于最高的工艺之美,早期的茶人有着明确的认识。

一会儿再说早期的茶人。茶道的中期以后,原有的真意被完善、被形式化,从而失去了原有的精神。从后期所做的茶器来看,基本上都是为了美而制作的器物,绝非当初大茶人所选择的器物。在被叫做“井户”的“粗货”之大名物到以“乐”147为标志的“高级品”的茶碗之间,我们必须从中找出本质的区别。一种是从无思出发的器物,一种是滞于意识的作品。“大名物”如果不是“粗货”,就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名物”。

某些茶具是民间的器具,与某些茶室的民家风格相适应。而今动辄投以千金建造的茶室,与茶道的真意则是相悖的。因为茶宗所标示的茶之美是“粗货之美”、清贫之美。

在民间器物上能够看到美,在寻常的世界之中也能够观察到异常之美,而在这些美之中才能看到真正的美,在此能够见法观道。只有深入此道,才能从生活之中体会到美之三昧。将伟大的工艺之美的先行者之名冠于早期的茶人身上,我认为是正常的。

我们的任务是在向两个方向探索的同时,还要继承他们的遗志。后来者要继续在他们开拓的道路上前进。第一,他们在其所喜爱的工艺之中直接选择茶具是必要的。可是,与这些茶具在同样的状态下生产的无数美的器物也还存在着,如果前者具有“大名物”之美,后者也必然具有与大名物同等水准的美,这样的推论是合乎逻辑的。成为茶具的不一定是美的,而美的则一定是茶具。如今的工艺品种非常丰富,而我们却对此视若无睹。茶壶与茶碗只不过是民间器具之中的一部分。如果这些器物能够荣登美之宝座,那么在同样状态下产生的兄弟姐妹也应当拥有同样的荣誉。因此,必须将工艺之美的认识扩大到全部的民艺。必须认识到,无数的“大名物”围绕在我们身边。所以说,要是崇尚“大名物”之极品,就会冷落其他无名款的器物,从而不能真正认识“大名物”之美。这就是对美之器物视而不见的证明。必须说明,如果日常用品被抛弃,那么在看法上就没有自由、没有见识。某个大茶人若是不能在日常用品之中发现“大名物”,他还是不会去选择有名款的器物。“井户”茶碗是从茶具的角度来欣赏的,这样的看法或许是表面的。再进一步深入的话,就会为日常用品之美所惊愕。让我们把目光转向与之同样的日常用品,在那里我们也会从中选出无数个未知的茶具。只有如此创造性的看法,才是早期的茶人给我们的启迪,才能够自由地、无限制地把“大名物”的数量给予大家。在这里,围绕着我们的环境才是成就如此自由的原因,远比过去的大茶人所处的时代更为优越。扩大对“粗货”之美的认识领域,是当代赋予我们的愉悦使命。

继之,时代将我们带到第二个方向。大茶人示于我们的惊异是那样的敏锐和直观,是很深的鉴赏。这也许能够上升到宗教的高度。茶道的静寂世界也是禅定的领域,如果鉴赏也能有此境界是不奇怪的。然而,我们生活在知识的时代,因此有必要将他们通过鉴赏悟出的世界看做是真理的问题。如果只是停留在“趣味”与“赏玩”的境地,又如何能够与美有所关联?如何从中发现美?并且,经谁之手制作?以何为其材料?怎样才能成就如此之美?是怎样的社会才能进行生产?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美才能真正与这个世界相契合。特别是在工艺堕落之今日,我们必须对这个世界进行反省。为了创造未来的辉煌时代,必须要整合智慧。所以说,生活在意识时代的我们还有这样的任务。

由工艺美感向工艺美论进发。只有将这两者进行综合,才能理出未来工艺之正确方向。何为美?怎样才是美之器物?这些问题已经得到了大茶人的指教。无论怎样,我们都必须由此切入美的问题。徒有虚名的茶道形式必然会枯萎,所以这不是我们的工作。要真正继承他们的衣钵,就不能来回重复茶道的形式,而是要在精神方面有所推进。因此,我能够接受近代茶人的无为。

工艺的问题是美的问题,也是真正的问题,是与社会有关联的特殊问题。在一个器物之上能够看出包含着精神与物质的社会之缩影。我们这个时代要求我们要有深刻的、内省的看法。我们无法接触早期的茶人,但我们必须解决众多的问题,这是时代所要求的任务。

我要纪念这些历史上的先行者,是要继承他们的精神,如果墨守成规,就不是纪念他们的正道。同样,如果不能在他们的领域之外探索,就不会对他们有所回报。只有对他们做出正确的评价,才能与他们产生共鸣。


昭和二年十月四日稿 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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