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戴永瑞
对乡村记忆的把握，我们有时感到很悲哀，触动我们那根神经的机遇越来越少了。尤其在秋天里，望着辽远的天空，看着叶落归根的果断和痛快，我们总怀着隐隐的失落。如果在此时，我们看到了秋风中摇荡的丝瓜，心绪自然会飞到那个自由自在、让快乐飞翔着的乡村。
看着母亲手里捧着的瓜秧和母亲脸上荡漾的微笑，我知道菜园里又多了一个家族。但母亲没有把它安排在菜园里，而是小心翼翼地栽到了墙角边。望着我疑惑的眼神，母亲笑着告诉我：“这是丝瓜，要靠它搭一座凉棚呢！”
丝瓜当然受到了母亲最好的照顾，浇水、遮阳，它也像婴儿一般一天天成长着。丝瓜在母亲的细心照料下，终于伸出了自己细细的手指。那是它叶底下藏着的藤蔓，淡绿的卷曲着。母亲找来了绳子，从它的根部拉起，一直向高处延伸。丝瓜够着了什么，就不顾一切地往上爬。一路爬着，一路带着绿色的叶子，那叶子毛茸茸的，渐渐溢出了它身体里特有的清香。
凉棚真的一天天地长大了，阳光漏下的缝隙也越来越小。我们的天空简直成了绿色的了，空气中弥漫着丝瓜特有的清香。大人们从田里回来了，来不及走进屋里，先走进这个清凉的世界，疲惫的身体一下子变得神清气爽。搭一张桌子，围在桌子四周，就惊异地发现丝瓜已经开出了黄色的小花。它们从一开始就像乡下的孩子，大胆、奔放。
最有趣的是我们在夜里躲在凉棚里面的情景。一切都静静的，我们大睁着眼睛努力分辨着身边的颜色，一切都是黑色的，阔大的叶子在风中轻轻地颤动着，就像我们无法言说的话语。我们不自觉地用手去触摸，手上就有了湿润的感觉。凑到鼻子前，就有很浓郁的清香。这乡村的味道一直跟随着我，让我终生难忘。
丝瓜的花越开越多，有疏有密地散落着。这些黄色给乡村增加了一种天然的颜色。盛夏的午后，我们总睡在桌子上，数着挨挨挤挤的花，梦里就多了带颜色的星星。
乡村是贫穷的，乡村的餐桌上几乎全是菜园里奉献的。青菜、萝卜等各种各样的瓜果成了我们腹中的佳肴，它们一拨一拨地赶来，母亲几乎不为饭菜发愁。到了夏末和秋天，丝瓜就成了饭桌上的主角。我总在凉棚里忙碌着，先用刀子把丝瓜切成几段，再在每段横切一条口子，顺着刀口用手掰一下就能分离出瓜皮和瓜肉。丝瓜皮切成丝，和辣椒清炒，那口味有原汁原味的香。丝瓜肉做成汤，滑腻爽口。
到了秋后，高处的丝瓜经过秋阳的炙烤和秋雨的浇淋，身上的颜色也在逐渐地变得枯黄。绿叶和藤蔓就像失去了血色，但看得出，它们的韧劲依旧。
很少有人家扯去丝瓜的藤蔓，一任它自然地消亡。母亲仰着头说：“今年的洗锅刷够用了。”我知道，老了的丝瓜络经风吹一吹，甩掉里面的种子，就成了厨房里的洗刷工具了。
眼前的丝瓜已褪尽了青春的颜色，它们沉默着。它们一生竭尽全力想唤回我们对乡村的记忆。钢铁般的城市在崛起，乡村在一天天地消隐，我们也在一天天地离它们远去。
风中的丝瓜摇晃着，也摇晃着我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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