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球远去

1997年10月31日大连金州没有下雨，戚务生也没有流泪。比赛结束后，在铺天盖地的“下课”声中，戚务生脸色凝重地走向了新闻发布会。看他如此难受，我居然有些同情他，下笔的时候不再忍心去挖苦、嘲笑他，不愿再给他雪上加霜。这么一个人本不是主教练的材料，把他放到这个危险的位置上去“烤”，是要折寿的。可以说他的能量就那么大，他已经尽责尽力了，要他变成卡佩罗、里波、维纳布尔斯和贝肯鲍尔式的名教头是不可能的，那等于要求鸡毛飞上天。

看到卡塔尔队以3∶1领先中国队的局面，我是有些生气，可很快就平息了。之后再看到科威特和伊朗踢平了，我就更加没脾气了，反而为西亚诸队在这次10强战中表现出的良好的足球精神而喝彩。不能因为自己球队的成绩差就不为其他球队的精彩表现鼓掌。

因看足球而成为球迷的，多半是从看国球开始的。至今仍有很多球迷看的仍是“爱国球”或“爱省球”。但看球往往从爱国开始到爱球结束，足球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它跨越了国界的界限，超越了种族的差异。国际足联在所有国际组织中，恐怕是最能做到令行禁止说一不二的组织，威信之大，远远超过联合国这样的政治机构。这是因为足球并不只是代表国家、民族利益这样具体的意识形态内容，它在这些内容之外还有它的本质，这就是我要说的足球精神。足球作为一个竞技体育项目，自有它的游戏性和审美性。足球的胜负与民族的强盛和衰弱是不能画等号的，巴西作为足球第一大国并不意味着它的国家政治地位也是对等的，相反巴西作为第三世界国家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远不如足球至今未冲出亚洲的中国。1996年欧洲杯上德英半决赛，英国一些激进的球迷甚至打出了“打倒纳粹”的标语，但德国足球队只是一支足球队，就像英国足球队只是一支足球队而已，德国队击倒了英国队并不意味着“二战”的历史被“颠覆”。足球就是足球，它是艺术，是游戏，是审美，千万不要将其与政治、民族这些巨大的事物联系到一起。

这让我想到在10月31日中卡比赛前，中国足协的领导带着国脚对国旗宣誓这一有趣的举动，当时队员高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不做懦夫、不当逃兵、不吃后悔药……为中国足球血战到底，坚决打败卡沙科”的场景肯定是感动人的。但过分地夸大足球的爱国主义效用弄不好反而会加大球员的心理负担。汪嘉伟带队员到天安门广场去看升国旗是他上任伊始，而不是到大赛前夕。到了大赛前夕对着国旗宣誓，有点事到临头抱佛脚的嫌疑。这么做其实是要担风险的，倘若赢了好说，是因为国旗照我去战斗，无往而不胜；倘若输了，怎么解释呢？是队员不爱国？还是宣誓加大队员的心理负担？现在的结果是中国队输了，而赛前许诺若胜给每个队员一万美金的卡塔尔队赢了。这是有点讽刺意味的。

发誓不管用，金钱也不管用。日本队在足球上的投入不比韩国少，还花高价买来了巴西球员，但他们还是只能望着韩国队单骑独奔法兰西，无可奈何球远去。

足球就是足球，什么对它都管用，什么对它又不管用。金钱对它管用又不管用，政治对它管用又不管用，科学对它管用又不管用。倘若有一天足球水平提高的“秘诀”特别是如何赢球的“秘诀”能像配方那样被人破译，足球也就会与其他项目无异，不再这么被人无条件地宠爱了。

（1997.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