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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舞的“黑蝴蝶”

时间:2022-0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可每年的开春不久,清明节也就随即而来,我无法逃避地必须得与丑陋的黑色“蝴蝶”相遇,我很讨厌它们,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喜欢它们,如果它们能给父亲带来些许慰藉,也就随它们飞舞吧。凑足钱后的第二天,父亲满脸喜气地为我买了“凤凰”26型自行车。

第二十八章 飞舞的“黑蝴蝶”

焚烧过的“冥币”像黑色的“蝴蝶”,在清明节的冷风中飘摇飞舞,黑色“蝴蝶”扭曲、挣扎地围绕在我的身边,恋恋不舍地粘在我的头发、衣服上,我烦躁而又伤心地驱赶它们,我用“恶心”这个词再确切不过了,我恶心这些丑陋的黑色“蝴蝶”,好想吐,每年的清明节都要经历这样“恶心”的伤痛:烧过的黑色纸钱被风儿吹呀吹的漫天飞舞,我的眼泪也被风儿吹呀吹的禁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在脸上,眼泪一旦止不住,空空的胃里就往上泛酸水,我敏感的神经指令我要吐,有时吐得大脑一片空白。可每年的开春不久,清明节也就随即而来,我无法逃避地必须得与丑陋的黑色“蝴蝶”相遇,我很讨厌它们,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喜欢它们,如果它们能给父亲带来些许慰藉,也就随它们飞舞吧。

“飞舞”这个词,在我小学作文中曾经出现过,“飞”的解释是无拘无束地在空中漂浮游动,“舞”是以有节奏的动作为主要表现手段的艺术形式,在美妙或刚劲的音乐旋律的配合下,用肢体语言表达美好的意境。我心灵最深处的飞舞都是完美的,可眼前出现的“飞舞”竟令我难以忍受,就是这样决绝的“飞舞”让我失去了父爱,我能拥有的就是一座用红砖青灰砌筑的父亲的坟茔,在大大圆圆的坟茔下面埋葬着深爱我的父亲,父亲在另一个世界安静地睡着,没有思维、没有心跳、也没有想过我,从未安慰过我凄惨的哭泣,更无视我生存在世界上因为缺失父爱而痛苦的活着的方式,可我却把牵挂父亲的心结,死死地系在这片荒芜的、静静的土地上。

大片废弃的荒山上,堆积了从50年代初开始至今已有几十年的矿山废渣,工业名称叫“尾矿坝”,自20世纪70年代陆陆续续有故去的逝者安葬在这里,那个年代祭奠亡故的人很少,这一片坟茔显得孤寂而悲凉,最早安葬在这片土地上的是位不知名的英雄,英雄在一次检修设备时,看见天车在半空中,钢丝绳悬吊的重型设备坠落的一瞬间,勇敢地推开了处于危险境地的同事,而他自己却倒在了血泊中,人们把他像董存瑞、黄继光那样的英雄一样崇拜,临终前嘱托同事一定要把他葬在废弃的尾矿坝上,他说死也要守候这片他未建设好的城市,于是,这片尾矿坝上就有了越来越多安葬在这里的“英雄”。

父亲就是其中的“英雄”之一。

父亲在南下的解放军队伍里,经过了枪林弹雨后,听从党的安排脱下带着硝烟味的军装,从山清水秀的南方来到荒芜横亘的凤凰山下,开始了他生命中的又一次“甘洒热血写春秋”的战斗。那个年代造就和亢奋了许多“父亲们”。

生活很苦涩,但阳光总是很丰满,父亲也总是把我少女时代生活种满了跳跃的紫橄榄,在清纯而又多梦的季节,父亲用苛求自己为代价,为我插上了飞舞的翅膀,让我轻松地在晨曦与晚风中尽情舞蹈。

我已到了读初中的时候,中学距离我的家很远,那是父亲单位组建的子弟中学,我的两个哥哥曾经就读这所中学,因为都是男生,父亲也就不会很怜爱和过多地关注他们,由着他们每天“不远万里”跋涉五、六公里去读书,经常要到天色漆黑后,哥哥们才顽皮地挎着书包或扛着劳动用的铁锹回到家中。而我是父亲惟一的娇娇女,父亲也便对我疼爱有加,我告诉父亲,我们学的课程除了地理、政治、音乐、体育外,只有两门主课,而我以语文98分、算术95分的成绩考上中学时,父亲高兴地问母亲要128元钱。母亲问要这么巨大的款项干什么时,父亲讨好母亲的说:“我不再抽烟了,省下钱给老闺女买自行车。”母亲断然反对:“儿子们上学都靠两条腿,女儿为什么就要买车?偏心。”父亲依然讨好地说:“女儿乖嘛,放学晚了不放心。”在父亲的软磨硬泡战略攻势下,母亲只好把家中省吃俭用存下的85元钱,又到同事家借了些钱交到父亲手中。凑足钱后的第二天,父亲满脸喜气地为我买了“凤凰”26型自行车。其实父亲早就计划为我买车了,那时买自行车要用分配的自行车购买票和工业券,特别是名牌“凤凰”自行车,就是一般自行车,也是谁家娶新媳妇才求爷爷告奶奶地向单位工会申请,“一票难求”难于上青天。本分、老实的父亲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弄到车票的,当他很骄傲地推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也不知炫耀了多少次,逢人便主动地告诉别人:“看看,我给我老闺女买的自行车,凤凰’牌的。”相识的、不相识的都投来羡慕的目光,目光不仅投向父亲和我,同时也投向墨绿色、没有前梁的“凤凰”自行车上,嘴里不断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甚至还爱不释手地抚摸漆色发亮的自行车,父亲得意地说:“怎么样?只有我老闺女才能骑上‘凤凰’车。”“是啊是啊。”人们为了多“仰慕”几眼“凤凰”自行车,附和着父亲,还有几个人巴结父亲:“嘿、嘿,师傅也帮我弄张‘凤凰’票呗?”父亲憨憨地笑着,并不去许诺任何一个人。我和父亲就像凯旋的勇士,一路在羡慕的鲜花中,在赞叹的歌声中回到居住没有上下水的职工家属院里。

回到家中,父亲马不停蹄地找了绿色塑料胶带,把“凤凰”包裹的严严实实,缠完横梁、缠斜梁,缠完手柄、缠自行车支架,最后连自行车尾灯都用一块红绸布包裹住,看到父亲把崭新的自行车包裹的像个遍体鳞伤的伤病员,我很生气,说:“不要了,把‘凤凰’拆了锁到箱子里算了!”父亲这才累得满头大汗笑眯眯地停了手:“好、好,老闺女说不包就不包了。”多亏得我叫停,说不定父亲把钢圈都会缠上塑料带的。

我神气十足地骑上自行车去上学。哥哥们还是很懂事,看我长得像个小豆芽似的单薄,也十分疼爱我,没有过多抱怨父亲的偏心,可为了我能骑上自行车,家中还是还了几个月的经济债。

自从为我买了自行车,父亲真的没有再抽过香烟了。

我是班里惟一有5元家庭困难补助的学生,家庭的困顿和父亲给我买得“凤凰”自行车,成了鲜明的经济条件反射,有的同学报告老师说我家里经济条件很富裕,不应该再补助5元钱了,应该取消补助,为这件事我躲在教室的角落偷偷地掉了眼泪,不想因为骑自行车的原因,让家里失去这5元钱。回到家里我把原委告诉父亲说:不再骑自行车了。父亲用在战场上留下疤痕的左手拽了拽了我的小辫子说:自行车买了就是要骑的,同学们说的也对,明天告诉老师咱们家不要补助了,哪位同学需要补助就补助其他同学吧。说完,父亲把我搂在怀里,亲了亲我的前额,算是给了我不再伤心、难过的补偿。

“凤凰”自行车依然是我的坐骑,在上学的路上它不但载着我走过春、秋、冬、夏,它还不断地帮着同学们载着渐渐沉重的书包。哥哥们都上山下乡去了,他们没有骑过自行车上学,他们的书包在那个时候不会很重,甚至都用不上背书包上学,他们的学业基本就是有时扛着铁锹去学农,有时告诉父母去工厂学工,有时还穿上借来了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说是学军,反正就是不学习。我们的书包却越来越重,我的“凤凰”也就被同学们的书包载得摇摇摆摆,每天回到家里,父亲总是安静地看到同学们来取书包。时间一长,父亲爱怜地问:累吗?我傻傻的回答不累。父亲又说:万一丢了同学们的书包就不好了;万一书包卷在车轮里很危险;万一遇到坏人你就跑不快了;万一车后座很重,遇到大型汽车你会控制不住摇摆不定的;万一刮风下雨路面很滑,视线不好你会摔倒的;万一……万一……父亲的眼睛噙满了泪光,他无数个“万一”让他似乎看见我的不幸和痛苦,他的每一次“万一”都让他绝望,随着一个个“万一”的出现,父亲身心已经筋疲力尽,父亲已无法再去想象他残酷的“万一”,还不到50岁的他,却是老泪纵横地、蹒跚地蹲下身体,拿来一块抹布仔仔细细地为我擦去自行车上的尘土……我的眼泪滴落在父亲带有疤痕的手背上,又滑落在水盆里,一圈、一圈形成了蝴蝶抖动的翅膀,我欲飞舞却无力腾空,稍停片刻便恢复平静,我是父亲心里那只还未脱壳的蚕蛹,父亲想看到我瞬间飞舞的那一刻:在空中清丽俊秀、斑斓绚丽,在人生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宛如一只美丽的蝴蝶……父亲恐惧他的无数个“万一”。

黑色的蝴蝶在父亲的墓碑前飞舞,它们随风飘动的身影把我带到阴森恐怖的地狱,它们有没有告诉父亲,我是如何把思念溢满在每一个沟沟坎坎的岁月里,它们从未传递父亲的呵护和疼爱,我真的不喜欢它们,为什么会是黑色的呢?

为父亲擦去墓碑上的浮尘,抚摸父亲的名字,名字的一笔一画像是父亲一声声小心翼翼的叮咛和嘱托,一笔一画勾勒出将要行程的漫漫长路。父亲墓碑上的日期,已铭刻在我伤痕累累痛楚的心底,无法再延续下去,而飞舞的黑色“蝴蝶”还要年年缠绕在父亲身边。

安静、安静,飞舞的黑“蝴蝶”,你看到父亲渐渐远去的身影吗?你聆听到父亲逝去的叮咛吗?你用翩翩的琉璃羽翅抚摸过父亲的沧桑吗?你打碎了父亲沉寂的睡梦,让纷纷扰扰的纠结刺痛着我淡忘的情伤,鲜血淋漓的痛无时无刻不让我带着伤怀而哭泣。

好吧,就让这黑色的“蝴蝶”在空中带着得意的舞姿不停地飞舞,缠缠绵绵地萦绕在父亲的身边。

好吧,就掬一捧干涩的尘土,把岁月的记忆弥漫在英雄们的墓碑前,点燃他们姓氏或无名的烟火。

好吧,该留下的都留下,无论是否还有多少遥远的思念和牵挂,无论还有多少酸痛和喜悦的泪水。该种下的都种下,无论种下的是否会生根、发芽,阳光、水分、空气,还有心灵里美好的祈祷,哪一样都不能缺失。

好吧,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想我,但我常常会很想、很想父亲的,尽管只有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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