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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地处土塬

时间:2022-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  这把泥土  在大雁临行驻足的地方  在花簇草棵随季节消失的时候  渭水和晚东南的天地之间  雪花打开了它清香的窗口  甚至一缕携尘而来的风  甚至时光庭院里倒头大睡的颗颗甲虫  甚至一切的一切  为了说出这片严冬大地的名字  为了满口叫出它  都一齐打开了它们关闭的门窗  它们把余韵悠长的嘴唇伸过去  它们把温暖粗糙的双手伸过去  它们互相推让互相拥挤  就是害怕被自己率

  这把泥土

  在大雁临行驻足的地方

  在花簇草棵随季节消失的时候

  渭水和晚东南的天地之间

  雪花打开了它清香的窗口

  甚至一缕携尘而来的风

  甚至时光庭院里倒头大睡的颗颗甲虫

  甚至一切的一切

  为了说出这片严冬大地的名字

  为了满口叫出它

  都一齐打开了它们关闭的门窗

  它们把余韵悠长的嘴唇伸过去

  它们把温暖粗糙的双手伸过去

  它们互相推让互相拥挤

  就是害怕被自己率先喊出的那个名字

  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因为谦卑

  雪花在顷刻间覆满了所有的田亩

  因为谦卑

  风和甲虫以及一切的一切

  在顷刻间都耽于幻想而难于醒转

  它们只有梦

  啊,一棵小草的胚芽那时梦见了

  老庵寺的月光

  一棵害藏的白菜叶子

  那时梦见了螺摔和画眉鸟母亲粗陋的摇篮曲

  一撮面粉

  一条麻袋

  它们甚至不相信寺湾的小山鹰

  飞龙石以及戴着一顶白霜帽子的岩松

  此时也都梦见了这把无上尊严

  闭目沉思的泥土

  它们在自己的梦中难于醒转

  它们试图说出那梦中的景象和真相

  它们试图说服自己去测知

  这片大地痛苦的底蕴:到底因了什么样的联结

  才如此沟整纵横

  梁崩面容清癯

  河水的黑绸再度从冰封里横经关山的林野

  天空的纯蓝墨水因阳光的躁动

  而需要奋笔疾书

  是谁从岁月老人那四季如春的花园里

  给她带来了苜宿和油菜的种子

  是谁从岁月老人那亲手围起的栅栏里

  给她带来了呼喊的牛羊

  和血浓于水的马群

  是谁又是谁

  

  让土塬上空如镰的新月降临

  替贫穷和迷茫的人

  伐倒了一年手中

  那攥着的寒又复暑的三百六十五个日子

  是谁啊,让割麻的人独浴了一身热汗

  并背靠中午歇晌时

  一首山歌里正在清唱的情节:他听见一顶蘑菇

  对一捧山毛榉说

  你不能突然熄灭你精神的火焰

  你更不能找回那些迷失的忧郁的果实

  可是除了你

  还有谁能被友情鼓动

  焚梦却意味着焚烧自己的生命呢

  他听见一顶蘑菇对一捧山毛榉说

  透过山雨欲来风声模糊的盐碱地

  一棵长在山间的秦充的迷茫

  催开了一群蒲公英的种子

  它们打着灵魂的小伞上路

  与历代先民的清影结伴而行

  留下的无数疑问

  像万物在精神的血液中再次孕育

  他们是一棵棵温暖而骄傲的猫儿草

  他们是一枝枝披垂于田头沟垴的狗娃花

  他们曾经怒放

  然后他们宣布凋谢

  恰似寂寂天阶上一阵阵慌乱的脚步

  让复生的祭礼吹奏唇边的竹箫和古损吧

  他们是山歌里飞舞的荒凉

  他们是向日葵脸面上乌黑的眸子

  他们曾经是谁:背走岁月的荒原

  把苦心经营的锄头

  和怒目圆睁的老黄牛,卸在了

  一片荆棘与砾石环生的山地上

  他们有一个梦想曾经对着月亮和太阳说

  他们有一个梦想曾经对着远方和高山说

  在大雁临行驻足的地方

  在花簇草棵随季节消失的时候

  你不能突然熄灭你精神的火焰

  你更不能从铁青的原野的胸膛上

  找回那些迷失的忧郁的果实

  你不能离去正如你不能重生

  你不能离去正如你已经重生

  啊,是怎样凛冽的生命之霜

  一下子将他们鲜活的躯体

  凝成了不可翻动的记忆

  尽管神话之门久未开启

  尽管祭礼之殿堂久未擦拭

  但百灵鸟和灰雀的歌喉

  已经带着它们来到了林间空地上

  但河水和树叶的祷词

  已经回响在漫山遍野:你不能突然熄灭

  你精神的火焰

  可是你能够证明消失是真正的尊严

  你将用什么来保持自己纯粹的颜色

  没有血和泪的喂养

  你将用什么来保持自己高洁的心性

  没有西梁山和秦家塬那持久的沉默

  你将用什么来保持自己屋檐下

  那一领红光满面的金玉米

  在大雁临行驻足的地方

  在数以万计的场院周围

  天地之间飞落的雪花

  打开了它清香的窗口

  甚至一切的一切

  它们都打开了自己幻梦

  却不可醒转的命运的窗口

  它们在聆听岁月老人从迷离的雾水中

  轻启丹唇:没有血和泪的喂养

  你将何以保持自己高洁的心性

  你将何以于百年后重返这把泥土

  重返这个离大家最近的人间

  蛛网

  不会停止策动

  不会范围太小

  不会,一定不会让肥胖而竭力挣扎的六足虫

  憋足了劲轻易逃掉——

  相对那一片层叠而悬垂的屋檐

  这些拔地而起的蛛网

  却充满着明确的目的

  是屋檐下狂吼,但了无声息的

  甚至还有些落落寡合的隐者

  飞虫们崇拜的浩空

  闪闪繁星下

  置自身于不顾的卵蛹

  你们在这一带为什么要起身

  你们在这一带,蛛网四周

  为什么要起身并唤醒一路酣睡者起身——

  从屋檐下望出去

  相对于那些隐蔽的蛛网

  你在想,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们,刚刚在水蜜桃上把粉红色的桌布铺设就绪

  一片集体归来的声音(像学生集体下课的声音)

  就突然响自桃树凉爽的叶子中间

  你们,如果截取三个全神贯注就餐的片断

  就是蛛网一侧,无畏亦无惧

  但见节日般集体狂欢的飞蛾家族——

  你庆幸你正瞩目一场生死可以并置

  而无视一切存在的执意生活

  金甲虫的圆规

  绳子的三角板

  加上斜阳的量角器

  微风的铅笔刀和橡皮擦

  这样的文具盒

  却属于一个视力下降的黄昏时分归来的蟑螂

  这样的文具盒

  你来不及提醒

  它来不及迅速收起

  就一头撞在不需要抄近路回家的

  檐口的蛛网上——

  当这一切都归于沉静,夏夜

  只有月光照着你家的半个院子

  把羊群赶上山坡的这个下午

  把羊群赶上山坡的这个下午,突然想到

  你要是空谷里的一只松鼠

  会带上捡来的玉米粒在花簇草棵间走来走去

  不为别的,只为这一幕

  你骤然看见

  四周的甲虫,此刻

  都从它们快要僵毙的躯壳中醒来了

  也只为这一幕,树上的鸟、叶子

  以及谷底日益变得消极的石头

  都从它们自己的地方被唤醒了

  于是就没有不敞亮的出奇的眼神

  于是就没有不快意的围过来的脚步

  潦草而又循规蹈矩的它们啊

  有一些尘土,已经封住了它们需要重新打开的翅膀

  有一些荆条,分明变成了替它们看家护院的昏暗

  围墙

  有一些大声的争吵

  无一例外地来自脸色铁青的谷底

  有一些无端的谩骂,不知道是谁的

  漫延在轻轻吹过的风中

  把羊群赶上山坡的这个下午

  在想象你已经变成了一只快乐的松鼠以后

  整个草木稀疏的山谷

  落日,仍旧是那么寂静和傭倦

  它像是忽略了这个初秋的下午

  也像是从未注意,这些与平常日子相比

  已经超出你山地人生的部分

  他不回来

  他和一群羊走了

  不要到场院周围的柿子树林里去找他了

  不要到村口,秦家塬

  麻地或者西梁山

  这些他经常经过的地方等他了

  也不要在扫掉又重新下上雪的院子里

  在那些他扛着一把铁锨经过的

  麻雀大声争吵的山坡,记起他

  神情迷茫的样子

  时不时拢了手躲脚的样子

  更不要在黄昏以后想象他到了什么地方

  更不要编着竹筐熬夜

  一个人坐到天明

  他和一群羊走了

  他没有告诉你

  有一把朗匙,他压在了墙头的青麻石下面

  有一架梯子,他藏在了你找不到的地方

  有一个人

  不论何时何地

  他都会仔细地记起

  他也没有告诉你

  他走的时候

  还往炉膛中添了一些费柴

  往火坑里放了一些荞草

  当他缓慢地转身

  有一缕风

  刚好碰上了门边的墙角

  他和一群羊就这样走了

  你不要到场院周围的怖子树林里去了

  你不要计算时日

  也不要在晚些时候熬夜

  他不回来

  他不会来

  地处土塬

  用梦幻掀开一道奔腾的河水

  用河水把樟树的种子哺育成一棵炽热的胚芽

  还是在昨天的这个时候

  风又一次从山毛榉身上掀开了一层衣衫

  而金菊的琵琶,金甲虫的二胡

  红蜻蜓深埋水底的管风琴

  千娇百媚,声声断断

  还是在昨天的这个时候

  砍斫树冠的斧头

  那尖锐而单调的声音

  又要从哪一片林子里漠漠响起

  你极不情愿理会衰亡前的呐喊

  日月星辰宿居的山坳

  和无数方塬里青麻独浴的腥味

  你看见的白色石头是充满劳绩的纺纱女

  你嗅着的花香将把梦想交到每一个人手上

  泥土的公园里伫立着千亩玉米的雕塑

  豌豆的鹊桥接通了未来的粮仓

  还是在昨天的这个时候

  你把一方盐坨卸在了老爷岭

  你把长笛烟管和一丈晒得发白的裹脚布

  放进了云杉朽掉的木层当中

  你侧身快马驰去的原野

  融入她的青翠

  沉人她的權敏

  而轻轻落下的山鹰要从哪里飞起

  抱月叹息的香獐要从哪里复出

  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

  你拒绝一切苏醒和回答

  你终日郁郁寡欢而内心每每感动

  为一条解冻的河流

  为一片初绿的苔衣

  你终日凭窗而望

  你的眼睛复制了她的全部

  你的血脉在缓冲中打开了她的千树桃花

  你还要拱手交出你的理念和信任

  因为去伪存真

  你还将从时光那里领回你的儿童时代

  青年时代和老年时代

  用一片阔叶裹住的那就是你

  用一捆柏枝围聚的那就是你

  收回并且永远留住你吧

  还是在昨天的这个时候

  一把锈迹漫德的镢头开始在麻地里干活了

  水绿的葱地上,你的母亲弯下腰去

  在相似的梦境中你遇见风雪齐腰

  而这种触类旁通的劳动场景一成不变

  在什么地方你翻动清凉的书页

  而她们曝晒在日光里

  成为你心中滚资如沸的生命的象形文字

  什么才是她纵横开阖的田亩

  什么又是她披肝浙胆的谷苍

  收回并且永远不变地留住你吧

  在与每一缕阳光迎送朝夕的日子

  在与每一阵山风擦身而过的初秋

  你用梦幻掀开了一道尘封已久的河水

  你在它不可抑制的奔腾之势,中

  取回了属于你的热爱的胚芽

  你仿佛要对着围拢过来的高山和太阳说

  你们,要和我一起

  留住她在时间中的生长

  现在的前河沿

  六月微风吹送的岸边

  一条小河被俯身而来的泥石流疯狂冲开

  这是身不由己的前河沿

  八月千亩麻地的岸边

  沙地上的农作物颗粒无收

  这是让人顿感寂静的前河沿

  十月晨雾泅涌的岸边

  有一种痛哭,来自你深井中的木桶

  有一种跨塌,来自你北岸风化的沙堤

  这是被时间支配

  一再准备扔掉南岸稠密人口的前河沿

  场院

  你是长风中擎立古塬的金菊

  带着尘埃里时间的缓冲

  带着大地上流转不谢的凄厉

  不管时空怎样变幻

  你都是一阵与命运遭遇的风

  你曾经颠沛流离

  而后青春如初

  你是一朵随风飘散的猫儿草

  你也是一朵笑傲暮秋的狗娃花

  一切悬崖丈冰独特的孤绝为你而设

  一切爱恨交加的苍生之夜为你而设

  你有着万顷田亩

  你有着集土塬之美于一身的麥、杏、槐、杨

  这些自生自长的树木

  你在初春

  为北塬上横陈倒垂的落日叹息

  你独对秋蝶向死而生

  你独对频频回头的田梗和密集的凌霜而生

  就在昨天

  山鹰飞去时欲罢不能的几次回首

  也未必将你从容清冽的面容参透

  你困于辽阔却仍然高高在上

  你不可对付

  你勇猛抑郁

  你是唤醒

  你也是塬上塬下

  日夜望向空阔处

  而决然准备献身的一颗尘埃

  连年干枯苍白的盐碱地可以与你作伴

  撞翻的水桶

  可以与你一道从不慎失手中猛醒过来

  你是一堆篝火

  需要在黎明之际撤离山地

  你是一杆猎枪

  需要在钝响之前倒立在泥屋墙壁

  你是一道涉世太久

  而后真正需要离索群居的背影

  你是你的归宿

  你也是你的印迹

  你偏居一隅而紧随那个世界

  你引火烧身而一样生命弥新

  你是一张木纹清晰可鉴的生之祭桌

  你也是一捧烛照生灵劳绩的金黄土鱼

  你是土塬巨鸟

  羽翼间扇动一团仰之弥高的风尘

  你是人间干粮

  镶嵌在大地

  让饥饿者迎头就碰上活着的机会

  你与土塬同行

  你与麦地同行

  你回到风火的炉膛

  你回到泥陶的作坊

  你被黄沙粉尘簇拥

  你被一个没有做完的大梦簇拥

  你说过一句话吗

  你说过一句话吗

  然后你转身(你真的这么做了)

  又地处天边

  那红月亮下的黄土塬

  后来想起

  有一次,你梦见自己来到了一座被扔掉多年的柴房

  在它的潮湿和层层昏暗中

  你看见了萧萧而立的燕麦

  和零星移动的人

  当你对着他们说话

  土还屋顶

  就开始往下不断地掉土了

  你听不见自己喊出去的声音

  但你能清晰地判断

  屋门上,有一把被层层绿诱包裹的锁

  起初,你由着自己的性子

  想找到一个出口

  哪怕仅是一束小小的光线

  后来,你就蹲着

  没有找到出口

  没有什么大事可做,就蹲着

  就蹲着……后来想起

  在你日渐沉静的心里,这个梦

  曾经象征了你心有余悸的山地人生

  我与你

  我从大野中来

  从刚刚磨快一把斧头的地方

  即泉水涌泄处

  我身着黑衣

  我从剩下的事情中来

  从即将砍完一丛山毛榉的地方

  即夜幕森森处

  我身着黑衣

  因了什么样的道路,此时

  面对西窗上

  你低头织毛衣的样子

  我喊了三声,口没张

  护林的人

  这是几个刚刚磨快了斧头的人

  几个带了干粮

  转身要走的人

  这是几个暂时不回来的人

  几个在山头上消失一会儿

  又在山坡上缓慢出现的人

  这是几个记得树木长相的人

  几个用斧头把树木

  还给山林的人

  这是几个朝着病树挥起斧头的人

  几个饿了

  常常坐在石头上吃干粮的人

  砍柴的时候

  你来到那些长势不良的树前

  一大早,当它们还沾满露水的时候

  你就挥起手中的斧头

  开始砍柴了

  你不能算一个很勤快的人

  更开阔的地方(这里是半山腰)

  人们巳经下田耕地

  边耕,边把翻上来的石头瓦块

  从土里捡出来

  思向身边的山谷

  而这边的林子安静异常

  菌菇和草棵上,是初秋日光里

  你并不持久的

  长了又短的影子

  西梁山下(之二)

  有一次,你一把拽住了一意孤行的

  自己:这个在又一天早晨

  还要去独自穿过茫茫西梁山

  因热情洋溢而去意已决的人

  还有一次,你长时间地瞅着浮云下面的沟壑梁崩

  仿佛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自上而下地说:多少年过

  去了

  曾经有多少人沿着它走啊走

  可结果是,又悄没声息地回来

  这些石头

  风还像吹嘘街道上的集市那样

  吹嘘这些窗明几净的石头

  风还像吹开归来的羊群那样

  吹开这些镇定自若的石头

  风还像吹散油涌的河水那样

  吹散这些放弃澎湃的石头

  风还像吹奏马德贵老人的山地人生那样

  吹奏这些欲言又止的石头

  风不知道

  在这个风四处落脚的土塬上

  这些石头也四处落脚

  河水(之二)

  即将被打湿的河水啊

  前川的尘埃浮躁

  麻雀的叫声潮湿

  整个六月

  秦家塬上空只苫着一片欲雨的苍天

  ——这时你渗进山地

  ——这时你化作一阵远远的水声

  已经被覆盖的河水啊

  前川的大路上看不见

  你雪中的样子

  整个二月

  风中的院墙上只站着一丛黑个子的蒿草

  ——这时你向谁走来

  ——这时你破旧,清晰,向谁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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