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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多的自然

时间:2022-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华兹华斯提到,创造性的眼睛和耳朵,是现代诗人和古代诗人对自然观念的主要区别。我们所知的滥用我们生命的自然,试图履行狡诈的契约,它确是来自不同的秩序。爱默生谈到,“我们在伟大的自然里静息,如地球安卧于大气温柔的怀抱。”爱默生的描述是对自然逼真的诗意表达,在自然里我们皆自得其乐。

我想,很少有人花费大量时间认真思考我们称为自然的这个经常存在的伟大事实。我们与它真实的关系是什么?它与我们称为上帝的关系又怎样?或者上帝与它的关系怎样?上帝与自然,是二还是一——上帝和自然,还是,只有自然?或者只有上帝?

当我们把自然与上帝视为一体,我们会立刻陷入痛苦的境地,因为自然于他有着很糟的一面,但是,当我们把上帝从自然中分离出来,仍然很快变得更加局促不安。我们制造一个缝隙,就会发现有什么东西填充进去。我们必须在其上发明一个魔鬼,去领受邪恶,在善的后面到处跟随着邪恶的脚步。所以,我们既有一个上帝,又有一个魔鬼,或者说有两个神,在我们手中相互争斗。即使在教堂里,我们善良的朋友随便谈论起“属于自然的上帝”,或者“自然的上帝”时,很少留意他们的措词下面极为黑暗的深处隐含着什么。

诗人吟咏的自然和作家发掘自然,远离整个自然史的存在。当我们思考自然,仅仅意味着鸟儿、花朵、夏日的微风和喃喃自语的溪流,我们不过只触及到她的衣衫的褶饰——而整件衣衫上缀满了恐怖与破坏性的东西,以及美丽与仁慈的事物。然而她的美丽外表与亲和的影响力,毋庸置疑地表达了那些力量和条件,其与为我们的发展与福祉创造的事物紧密相连。

也许只到花开鸟鸣大地才让人称心如意;只到乱云退去现出天穹,任何事物才像人类的生命那样发生。关于野性的四大要素[1]构成的自然,暴风雨和地震中的灾难,战争和瘟疫里的惊骇,我们的诗人与自然学者记录下些许,而虔敬的灵魂当他们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似乎体验到宇宙的寒意。

我想,大多数人当他们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当他们把自然作为人与某些更高级力量之间环环相扣的链条去观察,就会发现,它既不完全好也不完全坏;在有些方面是上帝似的,在另一些方面是魔鬼似的;它有助于我们的身体,却妨碍和阻隔我们的灵魂。他们发现她在一个钟点是女神,下一个钟点是复仇女;随意摧毁生命就像随意给予它一样;强化一种生命形式去吞食另一种生命形式;破坏或摧毁最美丽的事物与破坏或摧毁最丑陋的事物速度一样快;她的范围和力量有限,本身也不完美,却苛求在她之上或超出她的某些事物的存在。

在基督教的感化下,人把自己从自然物的种类里摘取出来,包括起源和命运。这样一条鸿沟把他与所有其它创造物分离开来,他的优势绝对在它们之上,以至于他把自己看得非凡,而把其它种类看成附属物。自然只是他的继母,用粗食和冷漠款待他,由此经常表现出这种关系的特别。

当华兹华斯宣称自己是自然的崇拜者,他所认为的自然是完整的,还是仅仅作为一个被删减和修订过的自然——自然存在于她的温和与更加仁慈的面貌里吗?他崇拜的莫不是威斯特摩兰郡[2]的自然?一个美好的乡村风味的自然,有绿色丘原、潺潺溪流和萦回的鸟的奏鸣曲的自然?在沙漠、在北极的雪原,或者在引发瘟疫的森林和热带丛林里,他的情感又会怎样呢?极有可能,仅仅与我们大多数人的情感一样——感觉这儿的自然有着野性、可怕和敌对的面貌,我们需要警惕地面对。华兹华斯提到,创造性的眼睛和耳朵,是现代诗人和古代诗人对自然观念的主要区别。同情心永远具有创造性——“感谢人类之心,我们凭此而生”。

华兹华斯的追随者称自然是主观秩序;他发现自然在自己的心里,在炉火旁自己的梦里,在威斯特摩兰郡的小山上瞬间膨胀的自己的灵魂里,当最不起眼儿的花朵随风摆动,引得他“确实经常为眼泪而深深思考”。

华兹华斯的自然从不背叛我们,而弥尔顿的自然是“明智而节俭”,是被赋予人性的人造自然。我们所知的滥用我们生命的自然,试图履行狡诈的契约,它确是来自不同的秩序。它不比变化无常的事物更持久,也不比傻瓜和沉迷于酒色的家伙更明智和俭省;它根本不具人性,而是非人类的。

当我们把它注入我们自己的唯心主义,或者用我们自己的想象将其重塑,那么我们就会拥有诗人的自然,这个自然有意识地服侍我们,为了我们的好处而使世界美好。

爱默生在他的第一本书《论自然》里说,自然的外表是虔敬的,当他低头而立,双手合拢于胸前,外貌就像耶稣,我们看到一个何其独立而人性的自然,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创造物的自然,一个思考的自然。他的书不是对自然的阐释,而是对他自己的灵魂的阐释。它不是怀着虔诚的态度垂首驻足的自然,而是爱默生自己的灵魂呈现于自然的存在里,或者属于他读进去的自然。然而,爱默生的灵魂是自然的一部分——它的品质和可能性的奇特表现,经过一个世纪人与人的交流,经过文明、书籍、宗教和沉思而得到发展。

“当我们观察自然,我们的眼睛看见衰败与荒芜。”他说,我们的眼睛不也同样看见真实的和谐与完美吗?事实上,我们归因于自然的一切品质和属性不同样属于我们自己头脑中的创造物吗?自然的美好、崇高、力量,都是旁观者的体验。在田野里干活的人体验不到它们,只有诗人、思想家、幻想家才能做到。当我们与她实际交往,当我们探寻她的细枝末节,当我们走向她以获得我们的生计,自然在我们面前变得非常忠实。但是,当我们怀着冷漠的科学精神走向她,那沙漠、火山飓风的踪迹,充满了同样古老的意味,成为同样古老的自然要素和力量的运动场。自然是我们认为的样子。在他的日记里,爱默生在瞬间发现自然之所是:“自然是一片沼泽,在沼泽边上我们看见五光十色的露球,而他的内部是可怕的。”

人不过是有赖于自然又对她评头品足的动物;他有赖于自己的身体和头脑并加以评判;他评判自己双手的劳动;他对周围的一切事物说长论短;他带着这种判断本能地进入世界。

爱默生谈到,“我们在伟大的自然里静息,如地球安卧于大气温柔的怀抱。”地球躺在大气温柔的怀抱里,以同样的感觉,它也躺在自己的绿草鲜花的温柔怀抱;大气是地球的附属物。如果地球确实躺在任何事物里面,便是躺在遍及各方的以太[3]的温柔怀抱。爱默生的描述是对自然逼真的诗意表达,在自然里我们皆自得其乐。无论真实的情形可能怎样,为了我们的思想躺进去,我们创造了温柔的怀抱,为了我们的双脚走在上面,就创造了宁静的小路。这是属于艺术、诗和宗教的手段。与之不同的是科学和实际生活的手段。温柔的怀抱变得犹豫不决,而睡眠和沉思被热情的行动所取代。诗人将不会改变他的方式;自然反映在他的头脑里,也同样抚慰和吸引着我们;它拥有光的色调,那光绝不出自海上或陆地。但是我们不能摒弃科学的手段,它开辟阡陌交通,使我们穿过荒野般冷漠的规则以及围绕我们汹涌怒吼的力量。一个给予我们美,一个给予我们力;一个为双手带来武器,另一个为灵魂带来安慰。

当布赖恩特[4]把上帝视为暴风雨和雷电,视为“连根拔起树木淹没村庄的龙卷风”,或者席卷城市的海啸,“以疯狂的愤怒,释放四种元素”——“你的力量的可怕象征”——他创造的上帝更加可爱或悦人心意吗?他很可能说,“从你面容上这些严厉的表情,我和属于我的得到宽恕”。通过对比,让我回忆起,当一场地震摇撼加利福尼亚,约翰·缪尔称“那不过是地球母亲让她的孩子们天真地在她膝上小跑”!以此安慰自己和朋友。如果我们把上帝视为全部的自然,这个属于布赖恩特的愤怒的希伯来人耶和华就是一个合理设计。有的时候,无形的力量其行为像一个狂乱的疯子,致力于世界的毁灭——无情的力疯狂地奔跑在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之上。这不是我们习惯于爱和崇拜的上帝,却是一个别无选择的上帝。由于自然不理智或非理性的力量不可避免的行为,暴风雨、地震和海啸即便不妨碍我们,但是作为全能的存在——天地间的创造者的意志和目的,它们给一切虔诚的灵魂以可怕的震撼。我们在诸如“不可思议的上帝的方式”或“上帝的真理”的语言里避难,上帝的方式的确“不可测度”。

我们政府的教育专员芬利博士,在关于“马铃薯和男孩儿”的农艺演讲里,展示上帝与农民的协作让我感觉很有趣。这位专员说,“上帝,能够创造,无须人的帮助,但是,马铃薯只不过长得又小又有辣味。他不得不创造一个原始的人类,并教他使用锄头,没有他的时候,上帝一个人,只能种植一小片马铃薯。”他暗指,野马铃薯就像野葡萄、野苹果、野西瓜,在有人类协助之前,它是上帝的工作;现在,有了人的帮助,我们才有了所有这些改良品种的马铃薯和水果。我们听到有关人与上帝协作的一笔成功交易,作为一个实际的范例,这个马铃薯生长的合作关系是非常有趣的。就我们的马铃薯,或芜菁甘蓝,或南瓜,或者所有任何作物而言,如果认为高级力量只关心它们自己,我们头脑里的习惯性想法差得多么远!爱默生在他的日记里表达了另一种观点:“一个人可能认为,上帝创造无花果和海枣,葡萄和橄榄树,而魔鬼创造鲍尔温苹果和庞德梨,樱桃和越橘浆果,印第安玉米和爱尔兰马铃薯。”

托马斯·布朗先生称大自然是上帝的艺术。审视这个见解,我们获得一种新的自然观、艺术观。我们想要问:它是好的还是坏的?是为了我们的还是背逆我们的?我们热心于它的象征性和理想性。通过它上帝表达自己作为艺术家的作为,他是画家、诗人,或者音乐家,通过他的工作,将各种元素——光与影,善与恶,积极与消极——混合进有生命的、和谐的整体。使创造物成为一幅画,一部戏,或者一首交响乐,在里面所有的生命扮演它的角色,所有场面和环境、所有四元素的行进和展示,都扮演它们的角色并一同创造宏大的艺术整体。生命里的矛盾,高处的光亮,低处的阴影,瑕疵,空白,仅仅是艺术家为提高他作品的整体效果所做的设计。我们对一个事物用道德和宗教发问:“它是善的吗?”用哲学问:“它是真的吗?”用科学问:“它是事实且可以论证的吗?”但是,用艺术我们问:“它是美的吗?”或者,“它是真实的创造物吗?”“它是这世界的有生命的流动着的河流吗?”

唯有艺术家是人当中的创造者;他是无私的;他与自然只作无目的的对抗;他使局部服从整体;他间接地阐释神的法律。枯燥的平淡无奇的事实不适合他,他要的是虚幻的、暗示的和想象的事实。他不问生命或自然为了什么,或者什么是它们的好或坏,而是按照它们的角色关系讲解它们,他在自己的灵魂之光里阅读它们。他懂得,没有阴影就没有绘画,没有不和谐就没有音乐,没有衰退就没有生长。艺术家“没有斧子可磨”;对他而言,世上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尽管不和谐可能存在于我们的利己主义的生命里。艺术是合成物,且将灵魂放在死神的骷髅下面。科学是一条直线,而艺术是经由曲线的象征。

因此,把自然当成上帝的艺术品去考察,就是看它怎样在自身上完成。所有的不和谐消失,所有的复杂问题得到解决。大地和天空不单为了我们的好处才存在,也为了所有其它事物。反之亦然。好与坏是相对的,天堂与地狱即是同一幅画里的光与影。我们的快乐或痛苦是次要的,它们不过是画家调色板上的颜料。自然之美在于与我们的性情相协调,它的可怕指出了我们的软弱。

除了他领悟到的自然的精神和方法,伟大艺术家在哪里寻找他的艺术规律呢?它们反映在他的心里;创作行为就是在他自己的手艺中复制事物本身。真正的艺术家没有次要目的——不为了讲授或布道,也不赞美不谴责;而是去描绘,并展示给我们,从细节、大路到达宇宙世界。

艾克曼转述歌德对他说的话,“自然的意图总是好的”;但是如果被追问,歌德将难以坚持云、风、河流、潮汐、重力、内聚力等等,有任何的意图,更不要说直接为了我们或者背离我们。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人甚至用人的目的解释自然。我们把自己的心理强加于岩石和树木。

歌德总是带着他自己的人类的特征解读自然;当讲到自然时,他总是以艺术家和诗人言说。他对艾克曼说,自然“总是忠诚的、严肃的和严厉的;它永远正确,而错误和缺点总属于那些人。没有能力赏识它的人类,受到它的轻视,只有对那敏悟的、纯洁的、忠诚的人,它才舍弃自我以展示它的秘密。理解力不能达到它,一个人必须有能力把自己的智慧提升到最高,实现与神沟通,神用原始现象给予显示,从而在现象后面和现象进行中得到启示。神用活着的而不是用死去的事物工作;用正在变化和转变着的事物,而不是已经成为和固定的事物。因此,由于神的脾性,智慧也必须是变化着的和有生命的。而理解力必须靠已经成为的和固定的进行,它需要利用它们。”最后,我们来了解一下柏格森的哲学起源。在现象之后和从现象进行中给予启示的神,是人的头脑努力找到无穷无尽的尽头,即因果律的尝试。

【注释】

[1]古希腊哲学里四大要素指土、水、气、火,意指自然力的。

[2]威斯特摩兰郡:英国英格兰原郡名。

[3]以太:一种在以前被假定为电磁波的传播媒质并具有绝对连续性、高度弹性的极其稀薄的媒体。

[4]布赖恩特:(一七九四至一八七八)美国诗人、评论家和编辑,早期写过描绘大自然的诗歌,如《死亡观》(一八一七年)和《致水鸟》(一八二一年),他因此享有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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