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艺术

91．幸福的艺术

我们应该向孩子们传授幸福的艺术。这种艺术不会使人在遭遇不幸时感到自己是幸福的，那是斯多噶派的专长。我指的是这样一种艺术，当环境过得去，人生的全部苦涩仅限于一些小小的麻烦和不舒适时，它能让你感到自己是幸福的。

这种艺术的第一条法则是从来不对别人诉说自己过去和现在遭受的不幸，我们应该把对别人描述自己的头痛、恶心、腹痛当作失礼的行为，即便我们措词审慎仍是不礼貌的。我们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和失望同样不应对旁人絮叨。应该对儿童和少年，也对成人说明他们似乎太容易忘记的一项道理：对别人诉说自己的愁苦只能使听者难受，也就是说最终使他们不快，即便他们启发你倾吐苦水，即便他们似乎乐意给你安慰。因为忧愁好比一种毒药，人们可以嗜毒，但是不可能因此增进健康。最后取得主导地位的，总是一个人最根本的感情。人人都想活，而不是死；人人都在寻找活着的人，我指的是那些自称兴高采烈，并且果真喜形于色的人。如果大家都为火堆添薪，而不是对着灰烬哭泣，人与人相处该是多么愉快啊！

请注意，这一法则曾是上流社会奉行的法则。当然因为不能随便说话，人们在社交界感到烦闷，资产阶级后来把必要的坦率作风带给交际性谈话，这是件好事。但是这不能成为我们大家聚在一起诉苦的理由，因为这样做将使大家更加烦闷。所以有必要把交际圈子扩大到家庭外面。在家庭范围内，由于彼此依赖、信任过深，人们往往会抱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人们如果略存取悦对方之心，本来不会想起这些小事的。在权势显赫者周围为达到某一个人目的而施展手腕之所以是一种乐趣，想必因为人们此时无暇顾及自身经历的种种小小的不幸，而这些不幸铺叙起来足够叫人厌烦的。人们爱说这种人勾心斗角，但是他们的心血像音乐家和画家的心血一样，会转化成快乐。耍弄权术的人首先得到的好处，是他们已从各种琐碎的事情中解脱出来，他们既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讲述这些琐碎的事情。下列原理是成立的：如果你不提你的烦恼——我指的是那些小小的烦恼——你就不会老是想到这些烦恼。

在这一幸福的艺术里，我还要加进一些有关怎样利用坏天气的劝告。我写这几行字的时候窗外正在下雨。雨点敲响房顶上的瓦片，化成上千条涓涓的细流；空气得到洗涤，好像滤干净了；乌云堆积，气势不凡。应该学会欣赏这些美景。但是有人说：“这场雨对收成不利。”另一个人说：“满地泥水，把什么都弄脏了。”第三个人说：“现在没法舒舒服服坐在草地上了。”话说得都对，只不过这些怨言于事无补，倒是我受到雨水一样泼下来的怨言的袭击，回到屋里还不得安宁。殊不知，正是在下雨天气，人们特别愿意看到快乐的表情。请你用笑脸迎接坏天气。

1910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