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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中难忘说书人

时间:2022-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除了专业的说书人,村子里还有一些老人也是故事大王。比如,说到读书人问路,他们这样形容:“手拿山水折扇,一身靴帽蓝衫,躬身施了一礼,动问老丈……”殊不知,那些说书人讲的故事包含着价值观,“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听说书成为我的道德观、价值观养成教育的重要部分,影响了我的一生。事实上,在一个社会中,出类拔萃的优秀分子总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

我受启蒙教育的年代,是一个无书可读的年代,乡村里文化生活极度贫乏,听说书成为难得的艺术享受。

说书人的历史很久远了,有陆放翁诗句为证:“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在我的家乡鲁西南,也有类似的民间说唱艺术。这是一种一人伴奏、一人说唱的演出形式。当琴师(一般是盲人)拉过一段过门,说书人响木一拍,演出开始:“说的是说书不说书,上场先做诗。”如果演出的是三国戏,说书人会抑扬顿挫地念道:“汉家失天下,英雄争逐鹿。三国今何在,大江流千古。”如果说的是响马故事,他们会照例来一首类似的诗:“十步必有芳草香,古来英雄在草莽。两肋插刀真朋友,舍生取义为家邦。”这些说书艺人大都目不识丁,不知哪来的出口成章、舌灿莲花的功夫。

他们都是讲故事的天才。说到古代战争,战马嘶吼,金铁交鸣,刀如闪电,枪如蛟龙,大将军斩将搴旗,如入无人之境;说起英雄剑客,血溅五步,决死二人,一言九鼎,快意恩仇,锄强扶弱,义无反顾;说起爱情故事,花前月下,缠绵悱恻,千般磨难,万种风情,真正是九转回肠,催人泪下。不知不觉,星月稀疏,已是夜半时分。这时,说书人往往制造一个悬念,戛然而止,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撩拨得现场听众心里直痒痒,第二天傍晚扔下饭碗,就急着赶去听下文。

除了专业的说书人,村子里还有一些老人也是故事大王。他们能凭记忆把一部部话本绘声绘色地复述下来。夏天里,男人和孩子集中到打麦场上乘凉睡觉,蛙声虫鸣,星斗满天,听老人说古道今,动辄深夜,露水打湿了衣衫,却浑然不觉;冬天,这类义务演出移到了生产队的牛棚里。一屋人围坐在火堆旁,灯光昏黄,烟雾缭绕,人们忘却了生活的艰辛,沉浸在英雄美人的传奇故事里,鸡叫五更,还意犹未尽。这些老人,扁担横到地上不知道是一个“一”字,讲起故事来却用词古雅,书卷气十足。比如,说到读书人问路,他们这样形容:“手拿山水折扇,一身靴帽蓝衫,躬身施了一礼,动问老丈……”

儿时少年混沌,听说书只是听热闹。殊不知,那些说书人讲的故事包含着价值观,“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听说书成为我的道德观、价值观养成教育的重要部分,影响了我的一生。

生活中与人争论时,别人言辞激烈一点,甚至遇到人身攻击,我都可以平静对待。但如果有人言辞不干不净,辱及先人,我会立刻血脉贲张,失去理智,或用更激烈的言辞回敬,或与他们划地绝交,割袍断义,从此不再往来。

从小学到中学,我学习一直很用功。天远地偏,孤陋寡闻,乡下孩子懂什么学好本领建设社会主义的大道理,好好学习,拿回优秀的成绩单,母亲会高兴,学习成绩不佳,母亲的神情会很失望,这就是我好好学习的理由。转眼来到北京十几年,也算是半个北京人了,听到北京人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家老头、老太太”,我就会无比反感。在我家乡,决不会有人用这样轻薄的口吻提到自己的父母。这种不自觉的反应,是因为听多了那些忠臣孝子的故事,容不得对长辈的丝毫不敬。

历史上那些大英雄,国家无事,则躬耕垄上,牛角挂书,教化乡里,因此“里有君子而鄙俗化”;国家有难,肉食者无谋,他们就投笔从戎,慷慨请缨,血溅沙场,义无反顾,于危难之际,见英雄本色。当君昏臣佞,虎狼当道,人民生计水深火热,他们挺身而出,冒死切谏不成,“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则斩木为兵,揭竿而起,登高一呼,从者如云,挽狂澜于既倒。对英雄烈士,我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国家大事,自有当政者操心,一介草民,又何间焉?然而不行,论起国事每每动了真情,忧喜形之于颜色,而为智者笑。面对严重的腐败现象,明知人微言轻,却耿耿于怀,忧思忡忡,长夜难眠,中宵徘徊。

那些侠士剑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仗义疏财,古道热肠,粪土千金,一诺为重。《史记》记述,洛阳侠者剧孟母亲病逝,送葬者车辆上千乘,迤逦数里,可见名重一时,受人敬重。他们的狭义行径,无形中也影响了我。与朋友交,宁人负我,我不负人;不轻易允诺,一旦答应,一定帮忙到底;与人有约,绝对准时,从不迟到;有朋自远方来,借钱也要有酒有肉。按这些原则做人,十几年来读书工作换了不少地方,没有既富且贵的朋友,却从来不缺少贫贱之交、知心朋友。

读书日多,见识增长,我意识到当年说书人传播的价值观念和道德观念既有精华,也有糟粕。但是,在我看来,按这些价值准则行事,虽然够不上一个共产主义者,起码可以使人成为一个知善恶、知廉耻、正直而有气节的好人。事实上,在一个社会中,出类拔萃的优秀分子总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尧舜禹三代之大治余未曾见也,文武周公之教化余未曾见也,如果多数人能成为一个好人,我以为离精神文明、大同世界就更近了一步。今天人们慨叹世风日下,除了雷锋式的圣人少了,是不是我们所说的好人也少了?由此观之,当年说书人对精神文明建设还是有贡献的。

因为我是在外地工作的山东人,《大众日报》柳光敏先生命我就“齐鲁文化”这个大题目写一篇文章。我对这个题目没有研究,只好避重就轻,选了这样一个小题目,交差了事。

(写于1992年9月,摘要发表于《大众日报》,

题目是重新拟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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