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条闪断的河流

2009年7月21日（农历闰五月二十九）。

父亲的寿材做好了，依照传统，要袭“翻棺”，此为喜事，一来为老人添寿，二来有冲减灾祸之意。听老人说，未死先置棺，可过死门关。人出生可以无父，但死时不可无后；在生可以无屋，但死后不可无墓；生前可以不娶嫁，但不可以不买棺。

旧传统把死看得比生更重要，似乎生就是为了死。

说实话，活着做棺材总是感觉不太舒服，起码有种等待死亡的味道。而对于身患重病的父亲来说，准备好寿材是对老人心灵的一种慰藉。人生就是这样，生前死后的事都要操办好，不能留下遗憾。父亲那天特别高兴，说一定要去看看自己的“房子”，早早穿好干净衣服就等着走了。

父亲的寿棺放在一朋友的棺材铺里，仪式也选在店铺内举行。小的时候路过棺材铺，看见放在里面幽暗的棺木总觉害怕，不敢正视一眼，那些沉重的东西也常和死人、鬼之类联系在一起，让人望而却步。奇怪的是，给父亲贺寿材却没有一丝害怕，摸着那些手工雕刻的花纹竟然有种亲切的感觉，也许是喜庆的气氛把隐讳全冲掉了吧！父亲坐着接受儿孙的磕头贺拜，他的目光显得如此安详与恬静。此时的父亲，幸福得像个孩子。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驱散着夏日的闷热，而潜伏在父亲体内的病痛却没有丝毫减轻。父亲强忍着身体不断袭来的阵阵剧痛，一直坚持到仪式结束。但从父亲清澈的眼眸中，我们还是能体会到幸福的存在。父亲尚且健在，但生与死对他来说，犹如漫天繁星中一颗流星的滑落，总会带走些许未了的希冀和心愿。

真的，人生不过一场梦而已，尝透生活的甜酸苦辣，才能够欣然离开。在我面向父亲跪下去的那一刻，我的眼泪早已模糊一片。侄女、外甥们还小，不会明白事情背后潜藏的沉重，一个个又蹦又跳，像过年似的。生活往往就是这样，在短暂的生命之间，或许血脉就是凝重的尘缘，孩子则是尘缘中闪烁如织的光点。想想父亲生病的日子，每走一天都留下了一串或深或浅或隐或现的脚印。可父亲依然在坚持，也许这样他才会坦然，也许他幻想生命的奇迹，或许在哪个幸运降临的夜晚，他又重新孕育出一个新的灵魂。

我常常因为工作忙碌而忽视了对父亲的一种探望与问候，尽管有时心里也想着一定要去，但行动起来却是一拖再拖，也许有一天，当他离我而去时，我想我会留下许多遗憾。想想父亲，即使不能常回家看看，也应时常打个电话，向他问声好，这也足以使他那颗孤独的心得到安慰。父亲看似威严，说话落地有声，虽然无情的病魔已将沧桑的年轮刻在了他的额角上，但他内心里蕴藏着的深深柔情却并未一点一滴地遗失。

父亲的爱是深沉的，父亲的情怀是博大的，正是这如山的父爱伴随我成长的岁月，总是有着太多温馨的记忆让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