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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剪影寿宇

时间:2022-01-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的父亲是浙江绍兴人,他有几个名字,正名寿鹏更,常用名寿涧邻,谱名寿祖瀍,中年后,又称信天庐主人。父亲是我祖父寿镜吾的长子,从小受教于祖父,是本县的秀才,遵循曾祖父“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这个规定。父亲晚年医疗水平已相当高。从此,一家人健康、和乐,直到父亲去世。父亲是在一九三七年上海“八·一三”事变后发病的。父亲虽经绍兴的几位名医诊疗,西医、中医方法都已用尽,拖了四十多天,终于与世长辞了。

第33章 父亲剪影寿宇

我的父亲是浙江绍兴人,他有几个名字,正名寿鹏更,常用名寿涧邻,谱名寿祖瀍,中年后,又称信天庐主人。生于一八七一年,卒于一九三七年农历九月十八日,享年六十六岁。

父亲是我祖父寿镜吾的长子,从小受教于祖父,是本县的秀才,遵循曾祖父“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这个(三味书屋)规定。“三味”的意义,甘当个老百姓,不当清朝的官吏。他效仿我祖父镜吾公的生活道路,在家靠教几个学生,给病人看病,给别人当个文字秘书,以及卖点文字,如为人写个传记、寿序、墓志铭等,获得些报酬,还有祖传的几亩薄田、几间房屋,有点房租和租谷收入,过着粗够温饱的日子。

我父亲因为一次结婚,二次续弦,在精神和生活上均受到很大打击。

原配王氏没有生子女,不久病故。

寿涧邻(1871-1937),名鹏更。寿镜吾的长子。医生,方志学家续弦何润(字志轩),也就是我和胞兄寿棣绩的生母。我生母是峡山何桂笙先生的女儿。

我外祖父当时是一位知名人士,曾任上海《申报》馆第一任文艺副刊主编。他的正名是何镛,号桂笙,别名高昌寒食生。去过日本,通晓音律,他常请乐器工人按照自己设计的要求,制作特制的七弦琴、洞箫、笛子及琵琶等乐器,流传后世。外祖父擅长诗词歌赋,对中国文字学及绘画艺术都有所爱好,颇有心得。曾为迄今学国画人士作为入门必读物之一的《芥子园画谱》一书作序言,又为迄今研究文字学人士和刻字匠人当作重要工具书之一的《六书通》一书写过序言。

我生母从小在外祖父亲自训导和培养下,学会弹七弦琴,能写诗填词,爱好书画,也善饮酒、种花。自从和我父亲结婚后,夫妇感情是十分恩爱的,经常诗酒唱和,留下不少遗作。有时调琴下棋,生活是令人陶醉的。只是命运多舛,养下五个儿女,多遭夭折,最后生下我胞兄和我,勉获成长。但母亲身心也因此大受伤害,当我三岁时,她就离开了我们而去。父亲痛伤五内,从此立志要学医。

父亲发奋钻研,终于通晓了不少中医中药的理论。在以后的年代里,不但家中的人都很少生病,还一度开设门诊,为患者治病,解除痛苦,深受病家赞扬。我父亲对病人十分关怀,为人诊病,仔细认真,一丝不苟,渐渐的上门求诊的患者络绎不绝。虽业务繁忙,但收费比著名医生要低一半左右。对左邻右舍,贫苦人家,一般都不收费。

我父亲开设的门诊以“信天庐”为名,略有小名,曾收过几个学医的门生,其中也有学成后,在绍兴街上张贴广告,以“寿涧邻夫子传授”为号召,自己开设诊所。父亲晚年医疗水平已相当高。我在浙江大学二年级上学时,患了恶性疟疾,经校医主任倪颖原博士亲自诊疗,打针吃药,当时医治恶性疟疾的特效药如阿托勃林、泼来斯玛奎宁等药都使用了。经治疗,疟疾是不发了,但体温在摄氏三十八度以上,两个多月,一直未能退下来。父亲就亲来杭州,把我接回家,用柴胡、全胡等一些中草药配方为我医治,不到一礼拜,体温就完全退至正常,使我很快得到了康复。后来,倪博士再三要去了我父亲的处方,说:“为治疗这多发病,对这处方,我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

由于我生母去世,留下我兄弟二个幼儿,无人照料,因而我父亲再次续弦,娶屯头甘雅泉为夫人,也就是我兄弟俩的继母。从此,一家人健康、和乐,直到父亲去世。

我父亲遵循“孝悌忠信”的旧道德,一直生活在我祖父的身边。除有时去上海、杭州、余姚、上虞等地探亲访友外,从未长期离开过本乡本土。

父亲和我生母婚后,一直奉养着我生母的母亲——我的外婆,父亲将在偏门外几间房屋的收入,全归外婆所有。平时,还不断送去生活所需,我们也不时去看望外婆。我继母进门后,仍然如此,直到外婆寿终正寝,由我父亲亲为殓葬。

家中的生活是不够富裕的,但父亲为了一定要培养我们兄弟俩到大学毕业,因此过着节衣缩食的清苦生活。后来,叔父对我关怀备至,把我送到上海读初中,费用全由叔父承担。我进入高中和大学时,叔父还承担部分费用,为我父亲减轻不少负担,父亲终于圆了要两个儿子大学毕业的梦。

我父亲是个嗜好古典文学的人,爱吟诗,写韵文,也收了不少学生,但他不像祖父那样收授启蒙学生,而是只收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略有基础的学生,其中如周毅修先生、(绍兴)中国银行行长王子余先生的儿子王贶甫先生,以及徐锡麟先烈的侄儿徐学武先生。徐学武先生是杭州之江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学生。父亲对他们讲授以《文心雕龙》之类的古籍作为课本,研究修辞的道理,以及为他们修改作文,给他们出的题如《试论王安石变法》之类的议论文,也讲授诗词格律等。

父亲进入六十岁后,就致力于纂修《绍兴县志》的工作。他不辞劳累,跋山涉水,到不少绍兴名胜古迹去考订史迹,查看实物,如碑文景物,随时记录实况,勘校过去的谬误。和周毅修先生同心协力,反复推敲,不知疲倦,直到父亲病危,高烧摄氏四十多度的昏迷中,还询问“船来了没有?”我们守在身边,均不知所问,一直到毅修先生来了,方知父亲病前曾和周毅修先生约定雇船前往某地考察,而此时,父亲还在惦念所雇的船和他的工作。

父亲是在一九三七年上海“八·一三”事变后发病的。患的是细菌性痢疾,那时青霉素等霉素制剂及磺胺之类药品尚未问世,唯一特效西药,就是德国的“药特灵”。但由于“八·一三”事件的发生,使绍兴市上中西药一时枯绝,而绍兴那时却正流行着痢疫。父亲虽经绍兴的几位名医诊疗,西医、中医方法都已用尽,拖了四十多天,终于与世长辞了。

我父亲身体一直很好。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平时一向不生病,连伤风感冒也很少感染。他有一套自己的健身体操,如举手、甩手、转头、弯腰等动作,一日数次,从不间断。他经常步行,很少坐车乘轿,也不吸烟,爱喝绍兴黄酒,但不过量。家里有一套木工用具,门、窗、桌、凳有个小毛病,都自己动手修理。因而身体长得健壮结实,要不是遇到上海“八·一三”事变,使绍兴发生一时缺少药物的意外情况,父亲完全有可能战胜细菌性痢疾,不致于一病不起的。

父亲胸怀是开朗的,安于所遇,无所怨尤,直到病中,已是多日饮食不进,发烧不退,仍是诗兴不减,最后留下了下面两首律诗:

(一)病中步唐六如韵

梦魂颠倒病愁身,耽误秋光又两旬。

诗债骤增囊自富,形容消瘦血知贫。

孑房彀辟仙应笑,枚叔篇来笔挟春。

不有广陵涛一段,霍然谁起个中人。

(二)五律一首

垂老亲床蓐,终朝困晦霾。

两弦经一望,辟彀事长斋。

雨气能苏我,秋情每感怀。

蔗浆何处乞,内热几时排。

父亲给我们留下的教诲是:淡泊处世,诚以待人;勤于治学,乐善助人;循循善诱,以爱育人;忠于职守,造福后人。父亲过着不求利禄,勤学育人的清苦生活,也得到我生母在精神上的大力支持。生母曾写下一首《菊赞》的辞,与我父亲共勉。

菊赞

黄金为骨玉为神,俊逸枝头不染尘。

耐得清寒矜晚节,让他桃李占三春。

父亲不信佛、道和洋教,虽然也祀神祭祖,但并不信鬼神,认为天地之间,都是由天道在支配的,天道是使人和万物兴旺的道理。现在说,也就是自然规律,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是普遍的客观规律。为此,人应遵循天道,做有益于促使人和万物兴旺的工作,万不可做伤天害理的事。相信天道是公正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有迟早,终必有报,因而自称为“信天庐主人”,晚年又自称为“信天翁”。据说,信天翁是一种在高空中自由飞翔,不怕风暴的鸟。

父亲经常使用的有两方图章,一方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另一方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认为人只要悟通天理,就不会乱发脾气。他晚年曾搜集了外公何桂笙和生母何志轩的部分诗词作品,刻印了一本册子,题目为《伏舍传吟集》,赠送亲友。这本集子系用旧式书本纸,32开线装,铅印,共印刷了数百本。父亲一直精心保存了几件我生母生前经常使用的遗物:由外公专门为我母亲督造的七弦琴三张,其中一张叫“一斛珠”,另一张叫“天风”,还有一张无名。此外,还珍藏线装琴谱三十余册。

1993年9月写于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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