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黑树林

冬日的江南，夜幕早早地降下来了，吃好晚饭，天已经全黑了。我儿子和我弟弟的儿子，两个小孩无事可做，在屋子里打打闹闹了一会，又相互吹起牛来，都说自己的胆子大。我调侃他们说：“你们说胆子大，敢不敢去外面钻树林？”“敢的，我们敢的！”两个小孩跳跃起来，奔到屋外。

夜色中，农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远远看去，如黑色幕布上撒落的点点火星。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云层反射远处的路灯发出的微光。借着这微光，可以看到一百多米外那片黑色的密密的枇杷林。刚才还踊跃的两个孩子，这时可就有点胆怯了。于是我顺水推舟地说：“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去？”“耶！好啊！”有大人陪着，可就勇敢多了。

三个人连照明的手电筒也没拿，这就向树林出发了。两个小孩在前面一蹦一跳的，一会儿就走到了树林的边缘。冬夜里微寒的风从枇杷林里吹出来，还夹着淡淡的枇杷花的清香，让人觉得清凉，却并不怎么寒冷。就要钻进树林了，两个孩子很是兴奋，但推来推去的，谁也不敢走在第一个。我想还是要用点“激将法”的，于是说：“谁走第一个，谁就是我们的队长，我们都要听他指挥。”

看来“队长”这个官衔还是有点吸引力的，十岁的儿子鼓起勇气，第一个踏上了树林里那唯一一条羊肠小道。小道两边都是一棵棵大枇杷树。枇杷树是常绿的，冬天也郁郁葱葱，茂密的树叶重叠在一起，遮蔽了天空，使得林子里比外面黑暗得多了。庆幸的是，还可以看到小道。也许人对于黑暗的惧怕是一种本能，小孩更甚，而对于我来说，走入这密林，却有一种“倦鸟夜归林”的感觉。是啊，这里很黑很静，隐没了城市的灯光，远离了喧嚣街道，只有清凉安静的自然。

儿子拣起一根枯树枝，在前面开路，一会儿说“小心脚下”，一会儿又说“快低头，有树枝挡路”，指挥得还真不错，挺像一个小分队的队长。侄儿比儿子小了一岁，胆子也挺小的，既不敢领先，也不敢殿后，只好走在三人中间了。我跟在两个孩子后面，看到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并没有因为黑暗而退缩，表现出了无畏的探险精神，心里很高兴。

我们走入了树林深处。一半路走下来，并没有碰到什么“怪异”。“看来黑暗中走树林，也没什么好怕的嘛！”这时，儿子不禁有点得意。当最初的恐惧过去后，身处这静静的枇杷林，以心倾听，我们已走入了它的怀抱。微风吹拂树叶沙沙的轻声是它的低语，枇杷花在暗中开放，幽幽的清香是它的呼吸，我们可以感受到它的友善，它的情怀。就连小路旁边那几个圆圆的坟堆也没有什么好可怕的。

是的，就在十几步开外的枇杷树底下，有好几位先辈长眠于此。白色的坟墓和墓碑，已不知有多少年。我对孩子们说：“孔子说过，要‘敬鬼神而远之’，让我们远远地对他们行礼吧！”于是三个人恭恭敬敬地向坟墓合十行礼，三拜才已，但愿没有打扰到先人的不醒之梦。

拜过先人，我们继续慢慢地向前走。路上遇到的唯一动物，是一只蜘蛛。因为儿子在前面喊：“啊，我脸上粘到蜘蛛网了！”然后看到被撞破的网上一只大蜘蛛正急急忙忙地向树枝上爬。对于蜘蛛来说，这个猎物太大了，还是溜之大吉！也许它也没有想到，这大黑天的还有人来钻树林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坏你的网的哦！”儿子对它说。

黑夜里走入树林，既有害怕的紧张，又有征服的快感。而那种身心融入大自然的感觉，其实很奇妙：那黑影里的一切，让人去遐想；那脚踩在枯草上的嚓嚓声，很是亲切；那清新的空气、自然的天籁，荡涤着心中的尘埃。这一切，无不让我感到自己像跟我在一起的两个孩子一般的天真！

在黑暗里穿行的心情，走出黑暗深处，眼前豁然而亮。原来我们已穿越树林，走到了公路上。路灯下，两个小孩雀跃而呼：噢，我们胜利了！对于小小年纪的他们来说，在夜里穿越黑树林，就像一次童话般的历险吧！

2009-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