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说普通话

来自沈阳的老姐，为了学说阿拉宁波话，尊我为师，拿着个小本子，谦虚地学，着实让我神气了好一阵子。一日，老姐说：小妹，要不让姐也做一阵子老师，教你说普通话。我忙不迭地摇手：不必！不必！咱这两下子，完全上得了台面了，再不费那劲了。

吃了中饭又见面，老姐冲我笑笑：老姐啊！你的饭吃过了没有哇？这是在学我讲话！我忙抓住她的手：姐，我这普通话讲错了？

这句话可以省略三分之二的字，老姐！吃了？听听！与你长句式的意思一样吧。听出来了吗？一句普通话里面，要让人听出问号、感叹号、省略号、冒号、引号、逗号、句号、破折号，不是说把你们讲惯了的乡土话用普通话音调讲出来就算是普通话了。普通话有独有的句式和表达方式，有它的精髓、韵味……

唉……晕了！几年前拼着劲学普通话，天昏地暗、头昏脑涨，瘦掉几斤肉的晕乎感又冒上来了。

可叹我读书时，正遇十年“文革”，没学过普通话，我只会听不会说。在外地朋友面前，往往连蒙带猜、结结巴巴、词不达意。

于是下决心学普通话！

真像六十岁学跌打！什么前鼻音、后鼻音、平翘舌。好在拼音还记得，就自制了许多卡片，把难读的字词，什么姜张蒋、十四是，什么牙刷漱口、卧室留宿，等等，都从字典中查来，写在卡片上，放在口袋里。一坐下，就咿咿呀呀地拼念。再用这些刚学会的普通话，轻轻地背诵唐诗宋词、散文、绕口令等等，一个劲地喃喃自语。

那时候家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名牌大学毕业已在杭州工作的外甥女最大；我的女儿，虽不是亲生，但妈妈妈妈叫得亲，在宁波一所规模较大的民办幼儿园任园长已多年；再加上已在国外留学的大小两个侄女。逢年过节，四个姑娘一相遇，燕呖莺鸣、珠落玉盘、柔软圆润、脆亮纯正的普通话，让我又羡慕又自卑。我拼着吃奶劲儿学会的这些普通话，在她们的话语面前，依然如两种不同的语言，难以水乳交融。

还是老父亲看出我的心思，劝我，只要能让外地朋友听懂就好了。我豁然开窍。我这是“北仑牌普通话”，我的朋友们听得懂就好，何必与家里的小姑娘去比，兀自伤感。

有一天早上，我在门口小树林中呼吸清新空气，隔壁大嫂开门出来，那个正和我在聊天的江西小媳妇迎上去：大嫂早！菜市场去了？大嫂哈哈大笑，说开了：“昨热半夜过，儿子打电话来，讲脚末要带朋友来拿话。我雷落眠床头天还蒙蒙亮，一直拔头奔街里，大鱼切几根，蟹虾驮一眼，活鸡杀一只。忙到缸里铁娘饭还呒吃。”

小媳妇一头雾水，看看大嫂看看我。我忙笑呵呵地翻译，小媳妇笑了说，这儿样样都好，就是话太难懂。亏得大姐会讲普通话，才可来聊聊。其实，我在家里和外地朋友通电话时也已可用普通话讲上半个多小时了。

直至遇上了这个沈阳老姐，我才留意到：老姐讲话除了动听，还言简意赅，不拖泥带水。

记得以前看剧本《雷雨》，又看过评论文章，说曹禺写的台词精美动人，人艺剧团的演员演得精细到位，两三个字的短句式台词，演员把标点符号的感情也表达出来了。

看来，学讲普通话，又有一个新的台阶需要去攀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