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共度流水年华

与你共度流水年华

你经常在我深沉抑郁的时候光临，与我偕行，在时光的隧道中来回。你或许叫辉。我们常在天色冥合之际，相伴于一张小桌，就着两碟小菜啜饮黄昏。隔着小桌，我们据守着一如既往的沉默。我们如同被潮汐抛弃的鱼，在这个城市边缘，在时尚之外，神情萧瑟地眺望时间消逝。我们怀着些许才情和除了沉默不知能干什么的茫然还有一些难得实施的计划再加一两次不太成功的恋爱，此外别无什么。我们憧憬着远方的风景，但我们步履沉重，无法逃脱现实的圆圈。

圆圈之外，我仅凭想象抵达的远方，散发着蔚蓝的气息，我远行的朋友，却带着满面尘色落魄而归。你来我这儿很好，我不在意你神容的猥琐和行囊的空瘪，我可以为你提供几宿安眠，几餐不算好但能果腹的饭食。我们可以懒洋洋地躺在水边的宿舍谈说往事，谈谈你在南方的经历，我将被你描绘的南方世界深深诱惑。你不必为自己的一事无成愧怍，时光轮转，我几乎和你一样空来空往。岁月也对我操起了公平的屠刀。你不再热烈激昂，我对世界也不再兴趣盎然，你我心如止水，沉静如铁。

让我们俯向清澈的时光，凭借回忆溯回从前。我们曾经是那样的出类拔萃，我们有过英雄般的童年和卓尔不群的少年，那时的我们踌躇满志，潇洒自如。绕过青枝绿叶的中学时光，取道通向童年小学的石板坡，我们将不可避免地碰到启。哦，启，我们童年母校的现任校长，你正携着你的女人在乡街上踱步。你的女人腹部微隆，志得意满。虽然你在她身上植下了你的种子，但我从你颓丧的后背看出你的无奈，你如此英俊洒脱而你的女人却如此其貌不扬。你说你在乡小学的日子里心如野僧，但我知道你内心燃着一股暗火，你将不甘寂寞。我将在轻松的日子里造访你，我们将雍容地在你的居室里喝着米酒。你的女人带着你尚未出世的孩子在厨房里为我们备着菜肴。我们在酒液沁入心脾后温习着往事，在酒杯的碰合中，我们将谈起玲。

玲，一个玲珑剔透风姿绰约的女子，我凝视着你那刘海下扑闪着的双眸将你述说。我和启曾经共享过你似水的柔情，我们在你流蜜的目光中相互较量相互砥砺。在我记忆的深处仍然飘着那个傍晚的江风，你我临风倚栏而立。你裙裾鼓荡，将翱将翔。走过高考独木桥后，我们天各一方，设计着各自的时空，新的世界收拾了风尽云散后的往事，仅剩些断断续续的文字和已趋恬淡平和的心情往来。若干年后的一天，启在古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到你挽着一个魁梧的男子在人流中倏然消失，启的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苍老的感觉。而我仍然在你的婚日奉上我真诚的祝福，为我们那些流水淙淙的年华做着祷告，同时拼凑了一段段抒情文字去收买一个叫熠的娉娉婷婷的姑娘。

熠，我抚摸着你的名字深情地将你回想，我沿着秋天的河岸而来，我循着野菊花的指引而来，我穿越一首诗的心脏而来。我将你想象成那青青的草原，在你偏僻的乡村医院，我犹犹豫豫地做着一次感情游牧。我一直乐意相信你的清纯，我迷恋你那涉世不深的疏野和飘逸。秋去冬来，你在阳光明媚的山岗上采撷野花的背影已经模糊。我记取了那个雨打梧桐的阴郁的下午，你专心致志地用不成曲调的吉他弹拨我那瘦骨嶙峋的语言和加在你身上的沉重。我厚实的双唇在乐音之外索漠地翕动。在琴弦因某个力不能胜的音节戛然绷断后，你目光掠过我所有的在寒风中的等待，轻描淡写地宣布自己要结婚了。你突如其来的早婚顿时扑落了我眼中升起的一大群黑鸟。

多年之后，当这些光阴故事锈蚀殆尽，我将造访你们，我将执行一次对时光的复仇。

1995年4月于衡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