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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此物韵味长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前年春天回岳阳,那天傍晚,担任市委统战部长的老兄说:“走,到见明的书房聊天去,”我二话没说,欣然同往。其实,我早已与他不谋而合,深谙“唯有此物韵味长”,几年前就开始了收藏墨盒,已藏的数量并不比他少,甘愿装宝当外行,一是想让他过足“人无我有”的雅瘾,独得其乐;二是闭口不谈我的收藏,来个“财不露白”,下次他来长沙时,也让他艳羡一番,给他个意外的惊喜。颇有年份的旧物,使我一见钟情,爱不释手。

前年春天回岳阳,那天傍晚,担任市委统战部长的老兄说:“走,到见明的书房聊天去,”我二话没说,欣然同往。作家彭见明,胡子多学问大著作等身,在岳阳可是大名人,也是我们兄弟多年的好朋友;早就听说见明收藏颇丰,他的长篇小说《玩古》,写的是文物市场上形形色色的人物曲曲折折的故事,写得极传神极有兴味。故而他的书房,他的收藏室,对于我这个收藏爱好者当然极具吸引力。

他的复式书房,别有天地。见明年轻时搞过美工,他的审美情趣也是别具一格。两个歪七倒八的树蔸托起一块粗糙木板,便成了台板;农家古拙的窗格配上一副白骨森森的牛头,端然挂在正壁,原始力气的崇拜,辛勤劳作的气息,令人怦然魂动。

品茗神聊意兴盎然之际,见明说:“来,给你们看我的宝贝!”他从裤带上抠钥匙,蹑手蹑脚开柜门,太监捧圣旨一般双手捧出一个精致的小皮箱,轻轻放在书桌上,并不急于开箱,诡谲地望着我们。我知道,见明的稿费大大的多,他很发财,此箱中的宝物,不是汉玉便是宋瓷或者是宣德炉之类的东西。不等我们说话,他又从裤带上抠钥匙,开箱锁,然后慎重掀起箱盖:“看,整整一百!”

不是秦砖汉玉宋瓷元画,而是叠得整整齐齐挤得拍拍满满的一箱铜墨盒,一箱大小不同、形态各异、墨香袭人,在灯光下闪射铜雕光彩的老墨盒子……

“你看你看,这个圆盒上的隶书多古拙,这个腰子盒上的山水,全是元人写意……”见明指指点点,眼中闪射财迷子开金窖时的光亮。我不住“嗯嗯”点头,口中喷喷称好,艳羡不已。其实,我早已与他不谋而合,深谙“唯有此物韵味长”,几年前就开始了收藏墨盒,已藏的数量并不比他少,甘愿装宝当外行,一是想让他过足“人无我有”的雅瘾,独得其乐;二是闭口不谈我的收藏,来个“财不露白”,下次他来长沙时,也让他艳羡一番,给他个意外的惊喜。前不久在作协的一次会上,他伸过脑壳讲小话:“我要看你的墨盒子!”我估计他已有耳闻,只得点头“嗯嗯”不已。

我的收藏墨盒,完全是出于偶然。早几年,每当星期六、星期天,必定尘仆于宝南街文物市场上,搜山狗似的收寻我感兴趣的“杂件”。一个黑不溜秋,肯定在农家传了几代的饭碗,几块二十四孝图的木雕板,几只烟薰火烤的铜罐,一尊闪哈利光的瓷佛……每得一件,价钱又合适,回到书房,便反复端详摩挲,体味其文化内蕴,感受世事的沧桑和时代的变迁。

那时宝南街以街为市,平江常德浏阳全省各地来的文物商贩,在街旁占一席之地,摆满串乡走户收购来的旧物。一个乡下人蹲在墙角,脚边并无他物,只是一圆一方两个铜墨盒。圆的不过普通茶杯口大小,紫铜盖上刻一长发长须长袍老人,左手拄仗,右手戟指,那食指头夸张地画得很长,指头上下不规则刻两行文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这幅颇有蔡志忠风格的漫画,配上这句浅显的古训,看一眼,就令人警觉和振奋,这古貌岸然的老人在戟指训斥每个面对他的人:“人生苦短,青春不再,少不努力,老大伤悲!”再看这个方的,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白铜盖上刻有五行行书:“涵养有素,根柢独深,满不溢,磨不磷,知白守黑,名为墨乡,春风时雨,润我精生。”铭文是咏墨盒,也是写人生。这个盒子底面,镌有:“京都洪泰”的铺号。

颇有年份的旧物,使我一见钟情,爱不释手。几番讨价还价,两个墨盒终成了我案头之物。在文山稿海辛勤跋涉之余,瞥一眼这一圆一方两个旧物,面对深刻的铭文和戟指的老者,总得到效益,得到警醒。

从此,我改变了我的收藏方针:少收杂件,着意墨盒。几年下来,这些高高矮矮方方圆圆,或大如盂钵,或小如母指,或古拙粗犷,或文秀隽永的墨盒,堆满我的案头和书架,整理编号,已满两箱。这些沾满了历代文人手泽汗水的铜盒,成为我朝夕相伴的爱物。从出产时间来看,有乾隆、同治、光绪至民国及解放后的产品;从用途来看,有私人赠品、名人奖品、毕业纪念品,订婚结婚定情物;从盒盖上的工艺来看,有阳刻的山水花鸟人物画,有阴刻的诗词歌赋警句格言俗语;文字或行楷或隶或篆,有的诗词书画融于一盒,成为一个综合艺术载体。遥想当年,文人赶考,墨客挥毫,一切应急的场合,临时磨墨费时费力,又难磨匀,便有人发明了墨汁,便有了以丝棉为芯,既可储墨汁又可掭笔的墨盒,将美术工艺和实用揉合一体,成为文房四宝中可代替砚池的东西。有个方形墨盒上刻着:“莫谓此中空洞,包含多少文章。”此言贴切而实在。

当今的文人学士,用钢笔铅笔圆珠笔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笔,很少有人用毛笔了,因而很少有人用墨盒了。“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这些沾满历代文人手泽汗水的铜墨盒,成了见明,我和我的同行们的案头清玩,成了干涸了的源头,历史的枯井。其实,浅浅墨盒深如海。陈墨旧丝中,包含多少文化内涵;斑斑铜绿中,折射出时代的变迁。至于收藏活动中体验得到与失落、欣喜与懊悔相生相伴的情味,真是一言难尽。

新近我得到京城琉璃厂大名鼎鼎的“同古堂”出的墨盒,长沙“老天成”的墨盒,民国闻人唐生明的奖品墨盒,革命军第四军头面人物方觉、陶广、王东原等七人同署名的纪念墨盒,得到这些优品所体味的喜悦,和那些光绪年间铜刻专家陈寅生刻的墨盒、大书画家姚茫父书画的墨盒失之交臂,被人买走的失落感,以及由此而发生的故事,不是这篇短文叙述得完的。

有人说,收藏是冷落荒芜的游戏。我正是在这种游戏中,得到了人生的警策,生活的智慧,静中的享受,闲里的纳福。

书法家胡六皆先生,为我的收藏室题名为“藏残轩”,一位著名木刻家为我用樟木刻下了门匾。等到闲空,我要打开“藏残轩”的小门,请见明和同好们共赏我的爱物。

湖南日报《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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