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东西歌[]

南边整天开大会，北边忽地起烽烟[2]，

北人逃难南人嚷，请愿打电闹连天。

还有你骂我来我骂你，说得自己蜜样甜。

文的笑道岳飞假，武的却云秦桧奸。

相骂声中失土地，相骂声中捐铜钱，

失了土地捐过钱，喊声骂声也寂然。

文的牙齿痛，武的上温泉。

后来知道谁也不是岳飞或秦桧，

声明误解释前嫌，

大家都是好东西，终于聚首一堂来吸雪茄烟。

【注释】

[1] 此诗最初发表于1931年12月11日的《十字街头》半月刊第1期，署名阿二。后收入《集外集拾遗》。

[2] 起烽烟：即发生战争，指1931年9月18日“九·一八”事变及事变后，日本侵略军加紧占领我国东北全境的事件。

【赏析】

当日本帝国主义加紧准备发动更大规模的侵华战争，一步步实施蚕食中国领土的侵略行动时，国民党内部的派系斗争却愈演愈烈，矛盾不断激化。1931年5月，陈济棠等十一人发表拥护弹劾蒋介石通电，广西李宗仁、白崇禧和张发奎响应讨蒋。汪精卫等则在广州成立“国民政府”，与南京“国民政府”相对峙。9月，两派之间发生战争。“九·一八”事变后，全国人民掀起新的抗日高潮，反对国民党的军阀战争和卖国不抵抗政策。在此压力之下，国民党两派不得不在上海举行宁粤和会。在和谈期间，蒋介石说自己愿意作岳飞，只是有秦桧在作梗；而被斥为“秦桧”的汪精卫则反过来斥骂蒋介石是假岳飞。于是双方互相谩骂攻讦。最后双方决定妥协，在广州、南京两地，各自召开国民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选举相等之中央委员，然后再开一中全会以改组国民政府。1931年10月18日，广州国民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会议期间，陈济棠排斥孙科及汪精卫在粤的势力，内讧激烈，使得会议从11月18日，一直开到12月5日，会期拖得很长。之后，于1931年12月22日，国民党四届一中全会总算在南京召开。

鲁迅的《好东西歌》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下写作的。

诗可分两个部分。前一部分从首句到“喊声骂声也寂然”，描写了在民族危难的时刻，北边忽地起烽烟的时候，国民党派系之间的斗争的丑态。“南方整天开大会”，是指双方召开“和会”和分头召开的国民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嘲讽他们每天开会，而且会期又拖得很长。“北边忽地起烽烟”，是指“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迅速占领了东北大部分地区，并突然于1931年11月22日进攻锦州，欲将侵略矛头直指关内。“请愿打电闹连天”，是指国民党军阀、政客利用当时形势，通过“请愿”、“通电”等形式表示要抗战，以期达到笼络人心，取得政治声势的目的。对此，鲁迅辛辣地指出：“人们看惯了什么阔人的通电，什么会议的宣言，什么名人的谈话，发表之后，立刻无影无踪，还不如一个屁的臭得长久。”^[1]又说：“近来有些看报的人，对于什么宣言，通电，讲演，谈话之类，无论它怎样骈四俪六，崇论宏议，也不去注意了，甚而还至于不但不注意，看了倒不过做做嘻笑的资料。”^[2] “相骂声中捐铜钱”则是指国民党政府利用国难当头、抗战的名义，巧立名目，发起民众进行“水利捐”，“爱国捐”等活动，向人民搜刮钱财。然而钱财一捐，也就没有下文了。

第二部分写宁粤和会后，国民党各派之间的派系斗争暂告妥协，于是尽“释前嫌”，坐下来准备召开四届一中全会。在和会召开时，双方的讨价还价，和用各种借口表示不合作的手段的运用，层出不穷，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文的牙齿痛，武的上温泉”就是对这种在国难当头，尚以个人的可笑的借口在政治上讨价还价的行径的揭露。

全诗辛辣地讽刺了国民党各派系权要们，不顾民族危机和人民的死活，只管自己争权夺势、拉帮结派的丑行。他们不顾国危时难，以治牙病和泡温泉的借口来争权夺势，视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如儿戏，真是丧心病狂，令人咬牙痛恨。诗的最后三句的描写，将此诗的讽刺意味发挥到了入木三分，“大家都是好东西”，反话正说，正是大声呵斥这些权贵们都不是东西。“聚首一堂来吸雪茄烟”则于幽默中寄寓无限的嘲讽之意，刻画了这些所谓的“肉食者们”的丑恶灵魂和丑恶嘴脸，真是淋漓尽致。

这是一首促人警醒的政治讽刺诗。通过漫画式的勾勒，向人们揭露了政客们的丑态，于嬉笑怒骂之中寄寓了作者的愤怒和痛恨。诗的语言押韵顺口，明白如话。

【注释】

[1]《鲁迅全集》第4卷，《南腔北调集·林克多 ＜苏联闻见录＞序》，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25页。

[2]《鲁迅全集》第4卷，《南腔北调集·经验》，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4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