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有一年多的时间，有了她的音讯。与她在电话两头，说着流逝的日子，说着沧海桑田。
半年前相约在地铁，却阴差阳错未能见面。
今天，在人民广场的一个叫做“丽晶”的咖啡馆，我们终于见面了。我们相对而坐，相对而笑，我们都很兴奋，这隔着二十六年岁月的重逢。
你一句我一言，迫不及待地说着一件件遥远而清晰的往事，说出一个个遥远而熟悉的名字。说着那个特殊年代，那片边远的土地，那条长长的小路联结的那所没有围墙的中学。
我们走回了以往的岁月之中。
可是我们走不回去了，一江春水向东流，岁月之河向前流淌。两个人见面，都说你没变，真的没变呵！可是心里分明在说，变了，你变了。她讲话声音依旧响亮，伴着她的笑声，可是我听得出她笑声里的沉重；她的外貌变化不大，可是眉角额头留下了深深的岁月的印记。
我也是。
蓝色的衣裙，蓝色的玛瑙石项链，也许我拥有着这个年龄的女人的风采，可是她口口声声说着那一个穿紫色花裙的我，好看得很呢。是啊，那个穿紫色花裙的青春时代呵！
这一天，讲得最多的是婚姻。
和她分别的时候，她还待字闺中；现在，她已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婚姻，孑然一身。
那个他，是学术水平很高的人，是什么原因使他沉溺于酒精中，酗酒，竟不能自拔？
她说，在这以前，两个人过得很好。说起二人世界，他的口头禅是“美滋滋的”。
在她的生活中，那是一段甜蜜幸福的日子，因为她是一个十分懂得感情的人。
他为什么不珍惜呢？我没敢问她。
问起我，我说，“婚姻”两个字，好辛苦！
抚育儿女，侍奉公婆，挣钱养家活口，婚姻是忙碌，辛苦，奔波。
因为深爱着对方，婚姻之舟静静地驶着。
可是，心中有委屈。
在课堂上讲《孔雀东南飞》，眼泪会流下来，让我的学生莫名其妙，他们也许会奇怪，那个几千年前的不幸女子刘兰芝，真的会让人掬一把同情之泪？
看越剧《碧玉簪》，不敢听周宝奎唱《手心手背都是肉》，每听一次都泪如泉涌，痛哭失声！
说着这些，她早已不停地擦着泪水，我也泪流满面，我们笑着，流着泪，这些已经是如烟往事了。
她说，她很空，很悠闲，常常一个人。在假日休息的时候，会一个人到人民广场去，坐在那儿看鸽子，一坐就是一天。
我说，我很忙，杂务琐事一大堆。想和丈夫一起去“肯德基”，已想了好久好久。
傍晚时分，走出坐了一天的咖啡馆，在人民广场的喷水池旁静坐。
音乐声起，水柱喷涌，微风吹拂，四周一片水雾迷漫，水雾轻轻地飘洒，触摸着人们的脸颊、手臂和脚弯，很凉很凉。
我告诉她，我们学校在教师节举行了青年教师集体婚礼，披着婚纱的新娘在礼堂里穿来穿去，高年级低年级的学生在两旁的座位上狂叫狂喊。婚礼很热闹，婚礼的消息也上了电视，确实有举“市”瞩目的效果。
我说，其实最喜欢这样的婚礼了：长长的红地毯上，走着英俊的新郎和羞涩的新娘。参加婚礼的人们，都屏息静气地听他们说“我愿意，我愿意”，静静地看他们交换着婚戒，为对方也为自己，作着庄重的承诺。
她不住地点头，我们都沉默不语了。
1998年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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