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菜，苦瓜也，一种“斯文雅致”的蔓生植物的果实。因其与别的食物一起烹饪时，宁可把苦味留给自己，并促使搭配的食物更加溢出自己的芳香，而决不染指于它，其“君子之风”令人钦佩，故而又被誉为君子菜。
自古以来，君子菜就是一个“有争议”的角色。誉之者，对其冠以“锦荔枝”的美称，甚至见其瓤有几分鲜红娇艳，便唤为“红绫鞋”或“红姑娘”；毁之者，叫它“癞葡萄”，有的甚至以之形容老人皱褶的皮肤，曰：“你看他（她）那张苦瓜脸。”
我对君子菜的感情是复杂的。
儿时，小表姐送我一颗裹有红瓤的苦瓜子，并告之此物甜蜜无比。我两眼斜睨着小表姐，伴着馋馋的涎液忐忑地将其送入口中。顷刻，跳而蹦之，良久，还将那沾有瓤液的小指头死死地咬在嘴里，乞丐般的眼睛贪婪地望着小表姐，默默地祈祷着她能再施舍一点。无奈，小表姐手中亦所剩无几，她呆呆地站着，用睫毛遮住我的目光，把头垂得老低老低……
入学后，妈妈常把她爱吃的君子菜推到我眼前，并念叨着，苦瓜气味苦寒，具有排热、解劳乏、清心明目之功能。我拗不过她的唠叨，一日终下决心，用筷子，似蜻蜓点水一般，夹来些送入口中，稍嚼，便觉得如鱼胆浸舌，又似蜈蚣钻心，急忙吐个不停……
后来，人大些了，也不时读几句书，对君子菜的评价便能按照书本学舌了。
前不久我出差宁乡，吃过该县的特产之一——苦瓜花（蜜饯苦瓜）后，感慨良多。“苦瓜花，切片穿织金瓜、佛手、蝴蝶、花篮诸样，浸糖染色。”这是《宁乡县杂志》上的记载。
这苦瓜花已全无苦瓜味了，若不在其食名上冠以苦瓜二字，人们压根儿不会想到它与苦瓜有缘。悲哉！瓜之苦终被糖液之甜拉拢过去了，看来，苦瓜的君子之风亦当质疑。不过，板子老打在苦瓜身上，也有些冤屈，它毕竟是被人利用的啊！
人比苦瓜鬼。有些人总爱把自己的苦嫁给人家，把人家的甜的、香的拿过来，据为己有，此举又往往不为人知，其技艺之精湛，令人叹服。不过，人也有被人利用、被物侵蚀的时候。
世界上，人和物要洁身自好，好自为之都是难事。难道君子之风常是因地因时而生乎？不得而知。
好在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原载《中国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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