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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兄”辛笛

时间:2022-01-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老诗人辛笛去世后不几天,他的女公子王圣思女士寄来一份辛笛生平简介和遗作《梦馀随笔》。这篇小文题目用了现在已很少见的“姻兄”二字,源自辛笛一封书简中用的称呼。若说“姻兄”,他比我年长十二岁,倒是真正的老姻兄。游勺湖时,引起辛笛几缕诗情,同去的黄裳也写了一篇《勺湖小记》,连同我的另一位姻兄、也是辛笛好友、《大公报》资深编辑潘际写的《近乡情更怯》,一起都刊载在《淮安报》上。

“姻兄”辛笛

袁 鹰

老诗人辛笛去世后不几天,他的女公子王圣思女士寄来一份辛笛生平简介和遗作《梦馀随笔》。摩挲之际,又一次见到老人诚挚和蔼的遗照,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历历如在眼前,却已人天永隔,能不抚然一恸?

这篇小文题目用了现在已很少见的“姻兄”二字,源自辛笛一封书简中用的称呼。他与我的姻亲关系说来并不算远,我的一位姑母嫁到王家,成为他的七婶母,他是长房子侄,年纪只比这位婶母小两三岁。王家是淮安名门望族,我从小就听祖父说起他们家慕庄先生(辛笛的尊翁)十七岁就中秀才,二十一岁考中拔贡。姑母也说起过长房的长子留学美国,次子读清华大学,年纪轻轻就能写诗,都成为幼小心灵中的偶像。我虽然早就听到过辛笛的名字,长大后一直将他看作文坛诗苑前辈,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都住在上海,在《文艺复兴》等报刊上读他的新诗,却很少有亲戚间的来往。若说“姻兄”,他比我年长十二岁,倒是真正的老姻兄。由于好几年未通音讯,前年辛笛将新出版的诗词集《听水吟集》寄姜德明兄时请他转交一册给我,我去信致谢,年底收到他自上海来信:

钟洛姻兄:久未笺候,系念殊深,唯因岁月屡更,诚恐府上或有莺迁之喜,故未敢贸然奉候。近承德明兄之便,托转拙作一卷,今骤得复函,有如空谷足音,其喜可知。只因近日冬寒影响心脏,以致延误作复,歉仄殊深,还望见谅。年初曾在文汇报《笔会》专刊上拜读大作,诠释令尊行状,以诗代史,不胜孺慕之思。吟咏之余,拜佩无似。兹获得府上确址,以后当随时通讯,互释远念为幸。附致家婶母一函,还乞费神转致,拜托拜托,在此谢了。新年在即,还希珍葆为颂为祷。此复,敬问

冬安

辛笛拜上 2002.12.21  

内子文绮及小女圣思附笺请安问候

最难忘怀的是二十年前同辛笛有三次愉快的同游。1982年秋天,一起参加吴承恩诞生四百周年纪念会,结伴回淮安故里。他在纪念会上讲了《西游记》的现实意义,颂扬了它不畏艰险,排除万难,追求理想的顽强意志和旺盛的进取精神。他参观吴承恩故居时,想到吴承恩一生科举仕途都不得志,从此发愤潜心著作,终于完成一部不朽巨著,感赋三绝,其中一首云:“场屋平生志未抒,甘从委巷著稗书,红梅风格春常在,一部西游百不如。”辛笛在天津出生,清华大学毕业生,负笈远赴英伦,回国后长期在上海,直到1981年才第一次回家乡。我倒还记得他家位于南门大街麒麟巷口的旧宅,小时候常去姑母家的。那天我们陪辛笛去寻访,已成为县里一个文化单位。在大门口遇到一位老太太,说起当年王家,她说还记得小时候见过王大奶奶。那位王大奶奶是否即为辛笛的母亲,无从考证。游勺湖时,引起辛笛几缕诗情,同去的黄裳也写了一篇《勺湖小记》,连同我的另一位姻兄、也是辛笛好友、《大公报》资深编辑潘际写的《近乡情更怯》,一起都刊载在《淮安报》上。

1984年夏,我们又同时参加由中国作家协会组织,由周扬、冯牧等同志带领的参观学习团,南游珠江三角洲,呼吸感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刚刚从南方沿海兴起的改革开放的暖风,从广州经佛山、南海、顺德、新会、中山、珠海,再到深圳;一路行来,大开眼界,神清气旺,天天都在热情高涨的气氛中。参观团里老年中年诗人甚多,艾青、冯至、田间、辛笛、严辰、鲁藜、绿原、邵燕祥、严阵,人人诗兴大发,亲身感到新时期的新风景。辛笛当时已逾古稀之年,不仅兴致勃勃,而且认真听当地同志介绍,每次都掏出小本子,认真做笔记,也随时从笔底淌出诗句,最后成为一组二十首的《粤行吟草》。

那几年虽然偶然遇到一阵阵春寒冷雨,总的说来人们的心情还是好的。改革之风以势如破竹之势吹遍南北,想挡也挡不住。1985年早春,中国作家协会第四次代表大会之后,文学界又兴起一股思想解放的热浪,我和辛笛又接受《上海文学》编辑部邀请,参加他们组织的作家、企业家联谊活动,从上海宝山经昆山沿太湖东岸过苏州到湖州,从江南水乡一角领略乡镇企业繁花似锦的春光。辛笛来到他夫人徐文绮的家乡,更加高兴。在一次宴席上,主人铺下纸笔请客人挥毫留念,辛笛题了一句“人生只合在湖州”。落座后低声对身旁的我说:“这是我们老岳一颗闲章上的。”他的老岳,便是老一辈学者徐森玉老先生。这方石印似乎出自乔大壮先生之手,森玉老人极为珍爱,赠与爱女文绮,不料十年浩劫中被“抄家”时失去,至今不知流落何方。那次参观团中还有几位湖州籍人士,女作家程乃珊说上海离湖州那么近,却很少有机会回乡,不知家乡有如此之美。三联书店负责人董秀玉女士也是头一次回家乡,说小时候常听妈妈说湖州骆驼桥,今天才真的走到骆驼桥旁来。我们几个人闲行湖州街上,辛笛口占一绝:“人生只合在湖州,儿女归来已白头,携手骆驼桥上望,苕溪烟雨乐多俦。”

从湖州回上海途中,我对辛笛说:什么时候我们再结伴回一次淮安老家,时间和行程从容些,慢慢留连。他微笑颔首,连声说“不难不难”。说是不难,二十年来竟未实现,而今竟成终身遗憾。呜呼老姻兄,陪你再到淮安城里麒麟巷口寻访旧宅,留连勺湖长堤烟树,品尝家乡美味佳肴,都只能留待梦里了。

上海《解放日报》2004年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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