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送辛笛兄

哭送辛笛兄

杨　苡

进入10月，文绮姐逝世的消息使我心神不定。我知道辛笛兄在这半个多世纪中，虽然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却还能笑呵呵地坚强地活下去，做过不少好事（比如好不容易出版了《九叶集》，自此变出了一个“九叶诗派”的神话传说）；也做过傻事（使萧珊和朋友们曾给他起个外号“红色资本家”，名副其实），无论怎样，我这个老朋友深切地懂得，辛笛兄失去了文绮姐就几乎等于失去他生活中的全部欢乐；失去了这一生中执手相伴、顽强地一起挺住命运的嘲弄，各种冲击，这样的忠贞不渝的老伴，我能想象得出辛笛兄怎样困难地忍住他的老泪纵横。他也有脆弱的一面，也不是没有过多次长夜哭泣的经历，在朝夕相守的亲人离去之后，我日夜为辛笛兄担心，他是否承受得住？！

果然我听圣思在电话中说：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突然沉默了。李济生也告诉我：去看辛笛，他就是不肯说话。这完全不符合他本来谈笑风生、从来不失幽默的好性格的。

我在医院中得到了辛笛兄终于未能战胜病魔的噩耗。我素有的低血压突然升高了许多，我在泪水纷纷之后，又突然悟出还是让他平静地去吧。他终于又回到了文绮姐的身边。在舒伯特的《小夜曲》中，朋友们送走了他。这支世界名曲有各种语言译的歌词，有一个英文版本的叠句歌词是：

All my worries go a-fleeting，All of my cares are gone，All of my cares are gone.And my heart just keeps repeating.Love once again you’ve won，Love once again you've won.（我所有的愁苦全消失，我所有的焦虑已散去，我所有的焦虑已散失。我的心不停地重复着，你又一次赢得了爱，你又一次赢得了爱。）

辛笛兄，你的音容笑貌永远不会消失，我们在两个世界中遥遥相对，你和文绮还是保存你们的笑声吧。赫尔岑说：只有坚强的人才会大笑，不过他的笑声就等于眼泪（根据巴金译文）。

2004年1月23日（农历正月初二）于病中

南京《开卷》第5卷200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