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的变味

人情的变味

友人的一个孩子结婚，婚礼是不去凑热闹了，但送个礼表示一下总是应该的，人情往来么。送多少呢？打听了一下行情，居然大多数人都说少于1 000元拿不出手。1 000元，对于很多月工资只有2 000元的低收入者来说，岂不是他们工资的二分之一。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结婚的礼金越送越高，结婚的排场越来越大。雪球越滚越大的规模效应是，人情的往来也越来越多，不但是婚丧红白喜事收礼送礼，有时连孩子妻子老子的生日也收礼送礼，人情就像汛期的黄河浊水，大有泛滥之势。

我估摸了一下，由于婚丧红白喜事收礼送礼的大多还是普通人家之间的人情往来；由于孩子妻子老子生日收礼送礼的则大多是权贵人家和有求于他们的人之间的所谓人情往来。前者是基于面子，后者是基于权力。前者是有来有往，后者是单向流通。前者是平行关系，后者是垂直关系。

因此，所谓的人情，不外乎这两个内容：一个是面子，另一个是权力。而这两个内容，最终都不约而同地落实到一样东西上!!!钞票。人情之所以成为人情，是因为它包涵了人与人之间的情份和情感，由情分和情感又衍生出了情面。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指的就是僧佛本是一家，既然能追到一个根溯到一个源，当然要讲一些面子了，这也是人情的自然。

现代人讲究实惠，所以，本来是虚之又虚的情份和情感，现在也有了明码标价。送礼者钱送得越多，送出的情分和情感就越深，给出的情面就越大；收礼者收到的钱越多，收到的情分和情感就越多，面子上就越有光彩。情分和情感本来应该是自然的流露，自发的意愿，自愿的赋予，到了这个份上，竟然抹上了被迫的色彩，就像一个年小体弱的孩子，尽管心里满怀不情不愿，也不得不悻悻地把自己磕头磕来的压岁钱全数掏出交给大人一般。

至于基于权力的所谓人情往来，被迫的意味更是强烈了。我在报上曾读到过，某县一个局长大人的公子考取了大学，大宴宾客数百席，收取礼金数十万。人情不可谓不足，面子不可谓不大。但是，这上千的来宾中，究竟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地愿意掏出礼金送上，恐怕一个也没有吧！

从情分情感到金钱钞票，从自觉自愿到不情不愿，人情到了这个地步，实在已经没有剩下几多人情味了。

这使我想起了我的一个美国同事为儿子举办的婚礼。那天到了几百个宾客，每位来客到来之后都先在宾客签到簿上签名，然后在入口处的一个长桌上放下自己的礼品。所谓礼品，不外乎是一些水壶、咖啡壶之类的小件。为了避免重复购买，同事在婚礼前把儿子成家以后需用的小件物品打列成单，由大家打勾认购，单子上一般的物品价格都在十五美元以下，稍微贵一些的物品就由几个人合起来购买。琳琅满目的礼品在漂亮的包装下显得分外夺目，给婚礼平添了热闹的气氛。这样的婚礼没有压力，不重金钱，但人情味是浓浓的。

我还想起了我每年都要完成的公务员考试。作为州立大学的教授，我也算是州政府的雇员，因此忝入公务员的行列。从考题中得知，公务员从私人处收受的礼品价值不能超过二十美元，如有超过，必须上报。这样，基于权力的所谓人情往来是被完全地杜绝了。

其实，纯洁的人情并不是老外的发明，我们的老祖宗就有“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的说法。但是，现在还有几个人信奉这种说法呢？人情变了味，变得充满了铜臭，充满了虚荣，充满了伪善，充满了贪欲。

说句实话，对于友人孩子的结婚，我很想仅送一张贺卡，在贺卡上写下情真意切的祝福，但是我很怕由此得罪了友人，认为我不给他面子。以我的收入，送个一千块当然不成问题，但是，我又知道，这不完全是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