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大的事儿

屁大的事儿

那天，随手打开电视机，教育频道正好在播放一档题为“留学生”的节目，采访的对象是一个正在法国学导演的中国留学生。该学生到法国才不到一年，为了生存和学习，到餐厅打过工，为别人干过走私的活，当过司机导游，被警察抓到监狱里待过，被房东赶出过出租房，自己的车子给别人撞瘪过，直到现在还没有一项比较稳定的收入，过着今天不知明天的日子。在回顾来法的经历和求职屡屡碰壁的困境时，他点燃了一支烟，说：“经历了这么多事儿，现在再回过头来看以往经过的那些事儿，感到真是屁大的事儿。”

看着他漫不经心地吐出烟圈，作为电视观众的我却不由自主地悚然动容。每个人的一辈子都会遇上很多事，每个人的一辈子都会经历很多挫折，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那样轻描淡写地说一声“屁大的事儿”。

我开始回想我从小到大所经历的那些事儿。小学的时候，一次算术考试得了六十几分，一个人偷偷地哭了好几次鼻子；考初中的时候，由于做错了两题关于零的概念题，因几分之差没有考上心仪的中学，情绪低落了好几个月；上山下乡运动中被退到里弄生产组，整天和老妈妈老阿姨们待在一起，以为前途渺茫，消沉失望了好几年。更不用说以后谈恋爱、结婚、生子、找工作、出国，在这些人生大同小异的阶段中所遇到的高低不平沟沟坎坎了。记忆中，自己似乎从来没有那种漫不经心的“酷”劲，每次碰到挫折，都会感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悲怆”。我还记得，大学的一位同学，因为迈不过失恋的关口，在二十几岁的时候，走上了绝路。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我们当时所经历的那些事，很多真可以用“屁大的事儿”来形容。考试考砸了，不是有下次吗？谈恋爱失败了，条件相仿的异性多着呢；夫妻反目了，过不成就先冷处理呗；一时找不到工作，除了“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年代，还真没见过一个大活人被活活地饿死的例子。

不幸的是，“屁大的事”常常被当作“天大的事”。于是，食不下咽者有之，夜不能眠者有之，涕泗交流者有之，愤不欲生者也有之。如果我们真能用“屁大的事”的眼光去看待人世间的世态炎凉、悲欢离合，大概胃药、失眠药、抗忧郁药会少卖出去许多，自杀率也会下降许多。

人生就像是一条涓涓的细流，有时在湿润的河床上流淌，有时在坚硬的岩石上蜿蜒，有时被干瘠的土地吞噬，有时却汇入山河大川。没有既定的河道，但是肯定有起点终点，不一定有汇入山河大川时的奔腾壮丽，但是肯定有前行中的波诡曲折。

没有人能够预见自己的人生，没有人能够预见人生中可能发生的变异，但是我们应该有能力预见到人生之路的曲折，我们应该有能力对人生的曲折有所准备，而其中的一项准备就是：学会把当时看来“天大的事”当作“屁大的事”。因为，时过境迁回首往事的时候，很多当时似乎“天大的事儿”的确只不过是“屁大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