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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小村庄直达北京

时间:2022-01-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起初兴奋地告诉母亲我们要去北京了,母亲虽然高兴,但并没有像我这样喜形于色。能有如今赴北京的幸运,最初是春天里接到刘兆林老师的一个电话,他说刚从北京开会回来,国家有个扶植新农村文化的项目,寻找农村作者作品,负责此项工作的是艾克拜尔·米吉提,我一时没听清、没记住这名字,但我意识到是少数民族人的名字。躺下了就不动了,再起身就是到北京站了。

十六、由小村庄直达北京

家中电话响了。以前,电话响,我也不接,因为没有人找我。如今,找我的人多了,一听到电话响,我就激动,盼着是找我的电话。我太孤独了!我需要交流,渴望与人说说话。

是邓晓白老师,是邓晓白老师姐姐打来的,告诉我1月5日到北京。

因为要出远门,我穿着买来的鞋脚疼,于是母亲找出棉花和布料给我做鞋。乡村里也好多年不自己做鞋了,都是买现成的鞋穿,又便宜又美观。母亲是觉得买来的鞋底子硬,自家做的鞋软乎,我能少遭一些罪。果然,母亲做的青布棉鞋穿在脚上就是舒服多了。但是,因为右脚二、三趾病僵拱起来,伸不平了,所以穿买来的鞋主要这儿磨痛得厉害,而穿母亲做的鞋,我左脚的大灰趾甲像马蹄一样厚,母亲剪不动、剪不掉,所以顶得大肢趾疼痛,母亲把绱好的鞋又拆开线,重新绱,故意在鞋尖那儿宽松一点,但穿上仍然难受,不是鞋的问题,是我的病脚问题。我疼得笑说:右脚穿买来的鞋,左脚穿母亲做的鞋,就好了。

一天天盼望着,急着去北京,就觉得日子过得相当慢,窗外的太阳走得慢吞吞,时光也慢吞吞。

我是心焦,而母亲很平静地一天天过日子,做着日常的事。我起初兴奋地告诉母亲我们要去北京了,母亲虽然高兴,但并没有像我这样喜形于色。其实,我告诉家里人和别人说我要去北京了,是有一些夸耀的成分,心中暗想:看,当初都看不上我学写作,这回我因为写作能上北京了!

邓晓白老师告诉我准备去北京时,我提出了申请,能不能允许我母亲同去,因为我需要母亲的照顾,其实,我也是想让母亲有机缘去一次北京。邓晓白老师说这是应该的,她已经请示领导了,同意,太好啦!母亲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锦州,那是1989年,我在那里蜇蜂疗,父亲护理我,母亲在家里照料爷爷奶奶和二哥、三哥,因为不放心我,母亲有一次去看望我。由于治疗不理想,无效果,看到母亲,我就心酸,后来母亲帮我洗脚时,我的泪水就掉下来了。母亲给我带来了在家里炖的青鱼,非常香,像鱼罐头的味道,此后我再也没有吃到那么好吃的青鱼。

能有如今赴北京的幸运,最初是春天里接到刘兆林老师的一个电话,他说刚从北京开会回来,国家有个扶植新农村文化的项目,寻找农村作者作品,负责此项工作的是艾克拜尔·米吉提,我一时没听清、没记住这名字,但我意识到是少数民族人的名字。刘老师告诉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联系他,我问这名字怎么称呼才对,刘老师说,叫艾克拜尔就行。我把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就听一个沉稳的声音和蔼询问,刚才是谁打电话来?我一下子醒悟过来,急忙大声问:您是艾克拜尔老师吗?那人说:对,是我!我兴奋地自报家门,说是刘兆林老师推荐的。艾克拜尔老师亲切地询问了我身体状况,嘱咐我把稿子发到他的邮箱里。

我以前不了解艾克拜尔老师,这时在网上一搜索,就找到了好多信息,原来艾克拜尔老师是哈萨克族,很早就获得了全国小说奖的著名作家,目前担任中国作家出版集团管委会副主任,也看到了艾克拜尔老师的相片,很敦厚慈祥的神态,还有艾克拜尔老师接受采访的视频,而且,他是全国政协委员。我认真读了艾克拜尔老师的短篇小说《哦,十五岁的哈丽黛哟》,那美丽的西部风情,摇曳多姿,真好。

我挑了自己认为比较好的三篇稿子发到了艾克拜尔老师邮箱,老师很快回复,说内容有些少,不够一本书的量,让我再发一些。我才明白,这是要给我们农民作家出书啊,好,我立马又认真选择了好多稿子。和艾克拜尔老师在邮箱中几次交流后,我就处于等待中,等待新书出版的好消息,这一次要弥补上一本书的遗憾。

秋天,菜园中李子树上的果子红了,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北京打来的,说是中国社会出版社编辑,叫邓晓白,艾克拜尔老师把我的稿子转交给她了。邓晓白老师看了我的稿子,觉得题材上有一些乱,希望我多提供一些写乡村生活的。于是,我把自己新写的一组《乡园花鸟》散文发到她的邮箱,邓晓白老师十分喜欢这些清新的文字,后来编辑成书时,就以这些稿子为主体了。审读我的中篇小说《法律红娘》后,邓晓白老师建议我在婚礼场面描写上再丰润一点。我说:我没参加过婚礼,没有看到过穿婚纱的新娘。

邓晓白老师告诉我,她的弟弟和我同岁,也叫凯,于是我就管她叫“老师姐姐”了。

老师姐姐告诉我已经编好了书稿,给我寄来了出版合同,共三份,写明其中有作者一份,于是我填写好合同,自己留下一份,寄回两份。老师姐姐打来电话问我怎么只寄回两份合同,我说有我一份嘛,老师姐姐笑说,那也得寄回来,盖好出版社公章,才有效,不然你留下一份空白合同有什么用啊?

1月4日上午,我在老母亲陪护下,起身出家门了。从村里到沈阳城这一段,应该坐大客车,可是不行,我的腿抬不高,上不了大客车门的台阶。县委办王主任联络残联,让我坐出租车。先到了市残联,宣文处刘杰处长给我安排了休息的房间。然后,我和母亲乘坐出租车去市文联大楼,到作协办理了入会手续,拿到了盼望已久的作家协会会员证,兴奋,好像终于被承认我是作家了。回到残联,看到尹少鹏老师笑着等在大厅里。李如老师、马良海老师、刘永伟哥哥,我们一起去一家湖南菜馆,为我送行。平生第一次吃湘菜,朋友花了很多钱。晚上,刘永伟哥哥专门送我上了车厢。一个老太太,一个病人,两张中铺票,下铺的两位兄弟全好心地给我们换了。我那时还不知道,中铺和下铺价格是不一样的。人家花了下铺的钱,却让人睡中铺,真是不好意思,可也没有办法,那中铺我真的上不去。刘永伟哥哥帮我买票的时候,想买下铺的,可是没有买到。没有想到,我想先坐下后再躺下时,我僵直的身板不能弯曲,后脑勺就卡在中铺了:不能坐也得坐,不能躺下也得躺,到此也没有退路了,也不想退,偏向虎山行。我侧歪一点身子,后脑勺头油多,滑溜,哎,也“顺利”通过了障碍,于是就躺下了。躺下了就不动了,再起身就是到北京站了。

刘哥在带我进火车站时,笑问我:是第一次坐火车不?说要是第一次就更有意义了。我说:不是。小时候看病,坐过一次火车。可那大约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记忆中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是父亲背我登老高老高的天桥,还记得到了火车上没有座位,我坐在一个大包上,父亲母亲就是站着。还记得一个穿风衣的少女送一位亲人上火车,是有座位的,她脱鞋站到座位上,把包裹送到高高的行李架上,我只记得那一双穿红袜子的小巧的、那是我难得见到过的最好看的脚。火车开动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只见到刘哥在车窗外面向我挥手,笑着,但我见到他身子晃动在走,可是却一直在窗口,我才发觉后面的灯光大楼窗口也在移动,原来火车开了。我急切地向刘哥挥手,我知道,他很快就会被火车甩下的,果然已经遮挡了半个身子,很快就见不到了。我放下手,知道这一刻就要离开沈阳了,向我梦中奔去了。

我看着黝黑的车窗外,但什么也看不见,偶尔有火车交错而过的尖啸风声。我知道火车在轰隆隆向西。我敲摸着隔板,感觉很好,舒适,一点也不冰冷。我不困。可是,车厢熄灯了。人们慢慢进入了梦中。偶尔有人在过道中走动。我想着很多很多——现在都已经想不起来了。我慢慢也进入了梦乡。一会儿睡,一会儿醒,感觉应该过山海关了,我好想看大海和长城,也不知道坐火车经过这里能不能看到长城和大海,总之深夜里漆黑一团。忽然咣当一响,车体横着一晃,我的身体急剧地一闪悚,很大的劲儿,感觉有点受不了,可是已经结束了,原来是火车突然刹车了。火车停下就不走了。我想,一定是在等前方的车先过吧,停下了大约二十多分到半小时,这时最心急想到北京。终于又开动了,我知道前方就是北京了。

车厢里的灯亮了,忽然我看见母亲的右边脸肿了。母亲说就觉得这边脸发木。我忧心又焦急,如果昨天出家门时这样,就不会让母亲陪同了,母亲是跟我出远门上火了。老母亲七十八岁了,头一次来北京。也只好这样了,我让母亲吃了从家里带来的药。

早晨七时,想火车应该到通州了吧,我所猜度的都是依据地图上的记忆。看外面有大楼的灯光窗口,在家时,六点五十分就天亮了,这里还是黑的,我发现北京比我们家乡晚亮天二十分钟左右。列车广播提醒前方到站准备下车。我就让母亲帮我穿上鞋,有了昨晚的准备,我先侧着身子,手抓着中铺的把手,挣扎站起来。这时,换铺的沈阳小伙子也来帮我拉起。我笑致感谢。火车晃悠悠停下,我看着车窗外与沈阳一样的高大楼房,心里说;这就是北京了,我终于来了。

我和母亲说:我们不急,让别人先下车。之前已经收到了邓晓白老师短信:让我在站台不要动,她进站里接我。我和母亲在站台上,见人们都向一个方向走去,明白那里应该是出站口,也看见了上方的指示牌。可是,很快人们都走了,站台空荡荡,接站的呢。我就说,母亲,我们慢慢向外走。我们一直走到了站外,给老师发短信联系。我看着出站口举接站牌的,全不是出版社的。我想不能再走动了,离开这儿,老师就找不到我了。

站了几分钟后,我正向人群张望。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从后面跑着绕到前边笑喊:小凯。

我惊喜问:是老师姐姐吗?

是。她笑看我说,凤目美丽弯长。

然后她又低头抚胸喘笑着,她为接我,真是急得跑着太累了。她身材纤细,一副南方女子的清秀,与我想象中的有差别。我想像中应该很母性化的,中年,不料却是如少女气质。她笑说:我好多年没来这个火车站了,还走错了路,反了方向,跑那边去了,又折回来。我非常感激老师姐姐这么早,冒着寒冷来接我。正是太阳初升,光线迎面眯眼。老师姐姐笑问我坐火车一夜怎么样?我说:我挺好,就是老母亲牙痛,脸肿了。姐姐笑说:上火了,一会儿买点药。我笑说:我是老病号,出门带药,不麻烦了。

姐姐带我们去出版社的车前。姐姐走得非常快,脚步急,走了几步,才回头想起我的病,看我跟上来了,就笑说:不急。我说:没事,我走还行,最困难的就是坐,我写过一篇《坐着难受》。我还是要求坐在副驾驶位置,这样我的腿能伸开一些。上了车,老师姐姐从后面递给我一本书:小凯,这是我们给你出的书,你先看看。先期印数还不多,用于这次开会,我只给你偷来这一本,偷多了还不行,就让人看出来了。

谢谢姐姐。

封面古香古色的,大地一样朴素的形象,还有剪纸图案,我非常喜欢。

翻看目录,比我想像中的篇章少很多,我自以为不错的几个小说反而没选用,没有想到是用我的两组小散文占了一半篇幅。拿着自己的书,我无限感慨,想自己也终于有这样一本正规出版的书了。

这时,老师姐姐指点着:这里是王府井。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都记不得了,就是感觉有大高楼,和沈阳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古代建筑多了。我感觉一个城市的主角就是建筑了:古式建筑多就是北京啦!又告诉我宾馆特意安排在天安门附近,就是为了外地进京的作者看一看。会议方想得真周到。这时,老师姐姐忽然指给我:这是保留下来的古城墙。顺老师姐姐手的方向,我看到了树林后的一段残破的城墙,说原来这路两边都是楼房,后来,为了突出古墙,拆掉楼房才看得到了。

很快到了宾馆,我下车跟着走,就看到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进门就看见有外国人。第一次看见外国人,是九岁时,因病最初去千山治疗,看到旅游的外国人,人们都像看新奇动物一样。现在,我三十年没看见外国人了,却也不吃惊,好像天天看见一样,这就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外国人给我的错觉吧。

在宾馆吃第一顿饭,小托盘,几个菜,都有肉,一个煮鸡蛋,一杯奶。这对我和老母亲来说,就是好饭菜了。其实,我和母亲吃一份就够了,但柜台前很漂亮的小服务员,端来两份,放在我们面前,我还装文明,说谢谢。她笑:不客气。这是文明的地方,周围几位外国人很安静,一位黄发女孩子在打电脑,悄悄吃吧。想多吃一点,可是吃了不到一半就饱了,我知道这些剩下全要扔掉的,非常可惜,但这是文明的规矩呀。母亲牙疼,吃的慢,我就把面前的这杯奶给母亲喝。

老师姐姐一直在等我,也不知她吃没吃,好像没吃。我和母亲吃过后,带我们去房间,是117。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上楼不方便,特意安排我在楼下,其他作者都安排到楼上了,就是二楼。这个宾馆是老式建筑,不高,好像才三层。房间里,有两张洁白的床,一张藤椅,一张书桌。此外还有电视,李主任告诉了我怎么使用,可我“嗯哈”答应,却没心思看。床头有电话,也不知道怎么用?

老师姐姐向服务员嘱咐:这是民政部请来的客人,请你们多照顾。李主任告诉我,这房间是插卡用电。我说:我出门就拔下来,省电。李主任说那不行,屋子里冷。老师姐姐安顿下我们就说:小凯,我还要回社里改稿子,然后接陕西来的王老师,不能陪你了,你们休息好,可以去看天安门,我晚上过来。给我留下了几本她主编的读书刊物,还有我的发言稿打印件,让我再考虑一下。我送老师姐姐出门,看着她消失在走廊拐角。老师姐姐纤弱身躯中有干练的文化气质,感觉和她非常亲,对她有依赖感,在北京,在此,这就是我的亲人了。

我站在桌前,急着看我的书,想端详个透。母亲躺在床上看读书刊物。我看了好一会儿,回头看,母亲已经睡了。昨晚在火车上,为了照顾我,母亲也没睡好。我给母亲盖上点,还惊醒了。但母亲很快又睡了,太累了,母亲毕竟是七十八岁的老人啦。我看着母亲肿胀的脸,有种辛楚。

这时,我感觉自己后腰两侧也隐隐疼了,不好,我双肾中有结石,这一夜火车,晃悠得发作了?我非常担心,因为以前发作过,就是这样,开始痛得轻,越来越痛,直至痛得忍受不了,如果在这痛得严重可就糟糕了,我是来开会的。我急忙躺在床上,压迫后腰,感觉好一点了。但,慢慢地,痛感从两侧扩展放射过来,向前面肚脐中部汇合来了,典型的结石痛,越痛了。我极其不安,怕痛得给会务惹麻烦。我努力看自己的书,用这个来分心,少想疼的事。

有人敲门,我答应着,想起身去开,可是我们的房门没关严,李主任已经进来了,跟着抱书进来的是两个小伙子。我母亲也起来了。李主任笑说:老赵,这书,有二十本是给你们作者的样书,剩下的一百本,都签字,明天会议上用。我笑问:怎么签呀?就签自己的名字就行。又说:加上日期吧?对。这时我伪装笑得像自己不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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