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兴致信

李广兴致信

您好！

9月17日晚在灵台宾馆接到您的自传体大作，于18日返回平凉后，我即集中用了两天半时间阅读一遍。我认为：您的这部近20万字的传记作品是十分成功的，有很强的可读性，也有很大的史料及文学价值，诚望您尽快修订付梓。

作为同乡和高中、大学的校友，我过去是知道您的。但只有通过您的传记，我才算真正地走近了您，走进了您的事业和灵魂世界。您的书有一种引人入胜、令人感动的力量，我读得很投入也很动情。也许，这其中有我的偏私或偏爱，我的确为您人生道路上每一个坎坷而担忧，更为您每一点成功而庆幸。您的人生真正是无悔的，由一个背着出身包袱的莘莘学子，聪慧好学，孜孜工作，用专业特长一次次地证明自己，终于走上高级领导和高级知识分子的宝塔之巅。可以说，您是故乡和校友里的出类拔萃者，也是大家引以为自豪和骄傲者之一。我的这些话应该是公正的，因为近年来我已读了不少此类纪实性的传记作品之类。比较而言，您的传记远远超出了那些一般化写人记事的东西，不论从精神、真实、悬念、语言等方面，都有鲜明的特色，取得了很大的突破。

一、精神。您的传记和所传主体，有一种相当集中、突出和鲜明的精神。这种精神就是：一个知识分子不畏艰难险阻，刻苦学习，勇于探索，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奉献毕生精力和聪明才智，从而也使自己的人生壮丽和辉煌起来。您的出生起点不算卑微，然而，很快坠入为困顿，甚至因为成分和历史枷锁，比起那纯粹的农民子弟更多了艰难。在荒凉的山庄上，您经受过最辛苦的劳役，在困难时期您忍受过饥饿的熬煎，特别是报考大学您被取消了上“重点”的资格，还有您进入社会后长时间里都被另眼相待。然而，就您人生的结局看，这一切都好像应了孟子“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断言，社会客观环境设置的种种羁绊，恰好激发了摆脱困境的心志、力量和勇气。一个“赤贫”的农村孩子走到“双高”的辉煌，您起码涉过了两道雄峻“关隘”：一是进大学的关隘，二是进大院的关隘。为什么？因为，我们那一代的人生时空是蒙罩在“阶级斗争为纲”的隧道行进的。您升学那一年允许您保留录取“普通”院校的下限，而此前，“地富”子弟参加高考则是难予录取的。这也许就是苍天给您恩赐了一条幸运的“门缝儿”。然而，您攀着这条绳索引体向上，并终于等到清明时代莅临，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坐椅。再说，改革开放以前（包括之后的很长时段），党政部门大院里用的都是政治上过硬的可靠人物，像我们这些知识分子是很难进得去的，即使个别进去的人，也多半是扮演摇笔杆子之类的苦役角色，谁也别有升迁高就的奢望了。您的高成分使您在仕途上起步很晚，这个结局肯定有命运操控的成分，然而，看了您的自传，谁也得心悦诚服地承认：您的命运终究是您自己奋争和创造的结果。小学、中学、大学，您的学业一直是拔尖的，即使工作之后，您还自修了日语，涉猎了诸多自然和社会科学门类。而且是依靠专业，触类旁通，在地方经济发展的应用学科上，做出了创造性的业绩和贡献。试想：您如果不是高中“八大数学家”之首，就肯定撞不开大学之门，也肯定进不了自己喜欢的数学专业！而且，您作不出几次有先见之明的地震预报，还有庆阳经济方向性的预判论证（此两项成果均获高层领导和部门的认可褒奖），您也很难脱掉“教书匠”和“测震员”的两顶小毡帽。现在社会上有一种舆论，好像职务升迁不必靠本事和诚实，只是靠邪门歪道、奉迎行贿，即可成事。这样做的人往往还能得逞，不这样做的人只好自甘寂寞，还可能遭到社会的非议和嘲讽。看了您的自传，使这种畸议有了掷地有声的回答，而且有了铮铮矗立的榜样。这里，我十分赞同您做事、做文、做官和做人的原则。作为一个人，如何最大限度地创造个人的生命价值？首先，必须刻苦掌握人类的先进科学知识（包括道德、人性修养知识）；同时，还必须把自己的人生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国家、人民和人类的壮丽事业，其深层便是蕴藏的无疆之大爱。离开这两条，任何人也成不了大气候，干不成大事业。“自传”的精神之所在，就是我们这个民族尊奉的“立功、立德、立言”的仕途高标。对于这三条，您都已经做出了自己无愧无悔的诠释。您的“传记”的成功，取决于您作为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人生的成功，其中也包含着时代生活的巨大信息容量。“传记”不仅对您是不可或缺的，而且肯定对您的亲朋后辈及一切后来的读书人都很重要，有十分直接和贴近的比照借鉴功用。

二、真实。您的“传记”之所以耐读和感人，主要是您在写作上坚持了真实性的基本原则。生活中的每件事物都是有独特个性和互不重复的，只有坚持真实性的原则，才能突破一般化公式化写作弊病，也才能写出活灵活现的个性鲜明的“这一个”。您经历的六十个春秋之中，社会变迁跌宕起伏，人事更迭更是如走马灯，而您自己的坎坷、遭遇、喜怒、见闻洋洋洒洒，多不胜举。但您写作的主杆很突出很集中，没有节外生枝地敷陈演绎国军大政、时势评议、科技纲目或拉杂人事，把笔墨思维全聚焦到自己的人生和命运之上，着重刻画自己亲身感受的事情，特别是曾经撩拨起您的感情琴弦的部分，则写得更加细腻逼真，画面如出水鲤鱼般地活蹦乱跳起来。“传记”开头部分的故乡生活描写，充满了童趣乡情，读来最是令人向往和动情。您的笔是一个真正的文学作者的直笔，美则述美，丑则记丑，毫不虚饰做作。即使对于社会生活中的负面存在和他类人事，也敢于把自己对他们真实的感受憎恶，毫不隐晦、入木三分地表达了出来。这证明您对文学真实性原则的理解和应用，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人，没有完美无缺的。包括神在内，不可能人人都为他说好话、唱赞歌。当然，“传记”主要都是正面写人写情的，即是星点的“负面”人事，从根本上看是无伤大雅和有什么名誉伤害的。您敢于把自己的心灵敞开来让别人去看去评，恰恰证明了您的坦诚脱俗，蕴含着您对一切人(包括自己的亲人、朋友、相识不识、爱与不爱)的大爱。因此，能不能真实地去写，不仅仅是个手法技巧问题，归根结底是作者灵魂高度问题。其实，作品的高度即是作者灵魂的高度，阅读作者的作品即是阅读作者的灵魂。您在写作过程也许是自觉或不自觉地这样做，但“真实性”的舟舰确实把您和您的作品引渡到了那个瑰丽高远的境界。

三、悬念。您在《自序》中说：“无任何虚构和文学加工。”这我信，但您没有远离文学，而是应用了文学的许多“绝招儿”。“悬念”就是您应用得最成功最得体之一招。传记的小主人一开头就让人喜爱，人生小时看老时，谁也希望这个生命能够长大成才。然而，家庭成分和父母历史一口黑锅从天而降，霎时间白蛇逢法海，孙悟空跳上如来之掌，一场旷日持久、扣人心弦的悲喜剧便开演了。任何一个捧读“传记”的读者，他的心弦都会被“主人公”的命运紧紧牵系着，一口气地往后看。您的写作巧妙之处，往往采取欲擒故纵之术，把这个贯穿始终的“悬念”在大多数地方都抹得很淡，甚至出面“安慰”读者，您的境遇已经很知足很得意了。然而，您设下的“口袋阵”谁能跳得出来呵！尽管到了“圆满”结局的时候，才会比较从容舒缓地吐一口气。然而，掩卷长思，仍然会是满心满腔的人生苦涩味儿。悲剧永远是现实主义的一面旗帜。谁能说，您没有搞过文学专业？谁又能说，您的“传记”不是文学作品？

四、语言。“传记”写作除前面所谈到的价值和特点外，语言应用的成功，也是不得不肯定的地方。平实、简洁、流畅、切近生活、富于感情，都是其一目了然的特色所在。古人说：“文如看山不喜平”。又说：“辞主乎达”，“平生不说皱眉话，世上应无切齿人。写书的立意、布局、人物、故事等，要有起伏；但语言文字不可诘屈镶牙，以辞害义，必须架起通畅的语言桥梁让读者顺畅进入到书中描绘的境界。这两点，您都做得不错，给“传记”创作开辟了新的蹊径。

文学名著可以让人走进作者描写的典型环境，去重新感受自己不熟悉的他人的真实生活；纪实作品也可以引领读者去体验一把作者所述真人真事，了解大千世界中的另类人事情景。两者都是人类精神文化生活不可或缺的资源宝藏。体裁之别，不分优劣。写不好都将速朽，写好了均可传世。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每个人的生命历程都是一台波澜起伏的戏剧。我希望有文字能力的人，都应该像您一样把人生文章做真，把传记文学写美。

　　　李广兴　　　

2009.9.22下午于平凉

（李广兴，作家，原平凉市记协主席，《平凉日报》社长、总编、党组书记，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