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入世路

风雨入世路——中国与WTO

郭　亮　孟　昕　李宇飞　徐　冰等

第一集　东风乍起

各位听众，北京时间明天晚上，世贸组织第四次部长级会议就将对中国入世问题进行表决，中国坎坷漫长的复关入世进程即将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站在这样一个具有特别历史纪念意义的时间节点上，回首漫漫复关入世路，百感交集之余，总有一些人的名字频频出现在我们嘴边，总有一些难忘的事件和场景不时闪现在我们眼前，从今天开始的连续四天当中，让我们随着这些人、这些事，一起来感受中国与关贸总协定、中国与世贸组织15年或激昂或舒缓的心律跳动，一起来品味中国20多年伟大的改革开放进程……

龙永图，中国外经贸部副部长，现任中国入世谈判首席代表。

(录音:开始的时候，在70年代初的时候，关贸总协定也曾经请我们参加过。当时主要考虑到关贸总协定成员很有限，主要是一些发达国家，被人称为富国俱乐部，所以由于一些政治上的考虑，当时我们是主动决定不参加的。)

历史很快就迈进了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之初的中国，不仅社会生活发生巨大变化，而且经济获得很大发展。1982年9月，中国申请在关贸总协定中的观察员地位，同年11月，中国政府获得观察员身份并首次派员列席关贸总协定第36届缔约国大会，从而能够出席缔约方的年度会议。

沈觉人，第一任中国政府恢复关贸总协定谈判首席代表。

(录音:在改革开放以后，我们的思想解放了，恢复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才有可能来研究这个题目。)

1986年1月，当时的关贸总协定总干事邓克尔首次访华。中国领导人向他表示，希望恢复关贸总协定的席位，这是中国第一次公开表态。随后，中国复关谈判迈出历史性的第一步。

沈觉人:

(录音:我们在1986年7月正式提出我们的申请。关贸总协定根据它的工作程序就要成立一个工作组，专门来审理中国加入的问题，到了1987年的10月份，秘书处把各方提出来的问题再转达给中国，所以正式面对面开会来审理中国的贸易制度备忘录是在1988年的2月份。)

当时的中国正在进行经济体制改革，不少国家对于涉足国际社会不久的中国有很多不理解，以至于复关谈判刚开始，中国就不得不面对各成员方提出的2000多个问题。北京派出了各方面的专家到日内瓦去解释，解释了数年之久，外国人还是无法理解。

周冠山，曾数次亲历中国复关入世谈判，现任国家海关总署国际合作司副司长。

(录音:外国人非常不理解，因为我们的政策太多了，在我的印象当中外国人穷追猛打的劲儿，就是你谈到这个问题，他马上就追上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尽管繁琐，尽管艰苦，80年代中国的复关谈判总是充满着希望，到了1989年，美国人甚至早已写好了中国复关协议书。但是，随着国际政治风云的变幻，西方社会的态度来了180度的大转弯，要停止与中国的复关谈判。一时间，所有的航道都被封锁了，中国复关，要想继续前进，必须付出双倍的努力，破冰前进。

第二集　驱云拨雾

各位听众，今天晚上，世贸组织第四次部长级会议将就中国入世进行表决，15年的宿愿即将成为现实。这是一个举世瞩目的时刻，正在阿根廷进行访问的李鹏委员长北京时间昨天晚上，在向阿根廷政界和企业界人士发表演讲时，也在关注着万里之外的多哈。

(出李鹏音响:

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的时候，世界贸易组织正在卡塔尔的首都多哈举行第四次部长会议——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标志着中国全面融入世界贸易体制，也标志着中国的对外开放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随着最后时刻的临近，回顾长达15年的复关入世谈判历程，中国为了早日融入世界做出了巨大努力。谈判的成功并不意味着被动、让步，其中有为了国家民族利益大原则上的寸步不让，也有局部的灵活妥协，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推进一个古老国度前所未有的深刻变革，都是为了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一点，中国历任谈判代表的感受最深。

在复关入世谈判中，20世纪90年代初是最为艰难的一段。一场政治风波，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停止与中国的复关谈判，是西方对中国实行经济制裁的一部分。临危受命，原香港华润集团总经理佟志广接过了这副担子。

佟志广，1991年—1993年任外经贸部副部长，中国复关谈判第二任代表团团长。

(出录音:重开谈判对大家都有好处。)

谈判重新开始了。

龙永图，中国谈判代表。

(出录音:中国人面临的仍然是一个老问题，怎么让别人理解我们的经济制度。)

中国人花了6年的时间来解释什么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但外国人却越听越糊涂，到最后他们干脆问，一句话，你们到底是不是市场经济?

1992年1月，邓小平到南方视察，告诉国人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我们也要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句话在驱散国内理论界重重迷雾的同时，给了日内瓦的中国谈判代表团一个锦囊，6年未解的一道题终于有答案了。

龙永图，中国谈判代表。

(出录音:我们团长宣布中国搞的是市场经济的时候，全场的掌声是那么热烈，中国经济的重大的理论突破了。)

佟志广至今依然难忘和美国的双边谈判，美国代表团团长是卡伦·希尔斯大使，她是当时世界政坛上与撒切尔夫人齐名的铁娘子，律师出身，态度相当强硬。

与美国谈判的重要一条，就是让她承诺支持中国早日加入《关贸总协定》。

1992年10月10号是中美谅解备忘录签订的最后期限。佟志广要求美方一定要把“坚定地支持中国早日加入《关贸总协定》”写入备忘录。从早上8点30分开始，双方一直僵持着，饿了吃个汉堡，渴了喝杯可乐，整整一天，佟志广喝了几十杯可乐。一直到晚上11点30分。

(出录音:最后美国的大使出来了，我们取得了胜利。)

当时针指向零点，希尔斯终于妥协了，“美国坚定地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早日加入《关贸总协定》”这句话被写进了《中美谅解备忘录》，谈判双方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在场的全体中国人热泪盈眶。

第三集　一锤定音

(先出记者播报，逐渐扬起现场声。)

各位听众:几个小时以前，也就是北京时间昨天深夜23点30分，远在阿拉伯半岛、波斯湾沿岸的卡塔尔首都多哈，近千名世贸组织成员代表聚集在喜来登饭店灯火辉煌的萨尔瓦大厅里，等待着一个对整个世界，特别是对中国人来说具有重要意义的历史性时刻。

(出大会主席卡迈勒的声音〈英语〉·压混……)

这时，大会主席卡迈勒先生宣布大会转入有关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议程。

(出中国工作组主席杰拉德的声音(法语)压混……)

这是中国工作组主席杰拉德先生向大会报告工作组情况并提请审议通过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文件。

此时，会场用“座无虚席”来形容已经显得不够，因为所有的过道里都挤满了人，连一些高级官员也只能享受站票的待遇。

我们注意到，今天大会特别在会场的第一排加设了23个座位。现在，中国代表团团长石广生、副团长龙永图虽然胸前仍旧佩带着代表观察员身份的红色证件而不是正式成员的蓝色证件，但已经从会场后排的观察员席位上移坐到了第一排。记得龙永图曾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么多年来，每当他坐在后排观察员的席位上，想到自己作为中国这样一个大国的代表，心中就非常悲愤。今天，中国在经历了15年与37个成员国的近200轮双边谈判后，终于坐到了会场的第一排。

现在，全世界都在注视着，大会主席卡迈勒先生举起手中的木槌——

(出卡迈勒声音〈英语〉，宣布大会通过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决定，并敲下木槌的声音，随即爆发热烈的掌声，压混……)

他敲下木槌，全场起立鼓掌，各国记者涌向坐在前排的中国代表团，闪光灯此起彼伏。卡迈勒先生激动地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在摄像机的簇拥下，石广生走向讲台，他首先用中文说:

(石广生:在经历了长达15年的艰苦谈判之后，我们终于迎来了这一历史性时刻。在此，我代表中国政府对WTO部长会议做出关于中国加入WTO决定，表示感谢，对长期以来支持中国加入WTO的所有成员和中国工作组主席杰拉德先生表示感谢!〈掌声〉压混……)

随后，他用英文和法文介绍了中国政府的主张以及对启动新一轮多边贸易谈判所持的立场。他不足10分钟的发言多次被掌声打断。

(掌声扬起……)

接下来，美国贸易部长第一个登台向中国表示祝贺。

(出美国贸易部长的声音〈英文〉，压混……)

他说，把中国12亿人民和10000亿经济带入世界，这对WTO、中国和世界贸易的伙伴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进步。中国成功地成为世界贸易体系的一员，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而中国这样选择的深层意义，就是中国接受了这个挑战。

先后有22位各国贸易部长和WTO官员登台祝贺中国入世，他们还表达了一个共同的心声，就是对中国将在WTO中发挥重要作用寄予厚望。

大会结束后，龙永图一走出会场就被中外记者团团围住。

(龙永图:我觉得，这一天应该到来了，因为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确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压混……〉)

石广生也通过我们的广播向全国人民给予的支持，表示感谢。

(石广生:我和全国人民一样感到非常地高兴。同时也为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感到自豪和骄傲，这一天标志着什么呢?标志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必然，也是我们国家建设伟大成就的具体表现，同时也是世界贸易组织和世界贸易发展所必需，因此我们这一天无论多么漫长多么艰巨，早晚会到来，今天终于到来了。〈掌声，压混……〉)

第四集　新起点，新征程

(录音:

朱镕基:中国进行恢复他在GATT的地位和进入WTO已经谈判了13年了，黑头发都谈成白头发了，现在该结束这个谈判了。)

中国入世了，可以说，这是迟来的一刻。但仍然令人心潮澎湃。尤其是经历了漫漫谈判征程的谈判代表们。

龙永图，对外经济贸易合作部副部长，中国复关入世第四任首席谈判代表，也是最后一任谈判代表。

(录音:这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历史时刻，30年前我们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从1949年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在毛主席、周总理的领导之下，我们花了22年时间，才在1971年终于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如果说30年前，我们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标志着我们中国重返世界政治舞台的话，那么，今天加入WTO标志着我们中国回到了世界经济舞台的中心，这确实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通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我们终于全部参加了世界上所有的重要的政治经济组织，完成了这一重要的历史使命。)

如果说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表明中国成为世界政治舞台上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的话，那么中国成为WTO的成员则表明中国在世界经济舞台发挥着日益重大的作用。在世界经济的大舞台上，中国不应该只是一个旁观者。

(录音:我坐在世贸组织的、关贸总协定的观察员的席位上太久了。我就不愿意坐在那个角落里，我就不愿意享受这样一种待遇，世贸组织、关贸组织所有成员，讲完话后，你才有资格讲话。这对一个大国的代表来说，特别是一个曾经在联合国工作过的代表来说，这是一个很难忍受的耻辱。)

也许因为我们等了15年，心态早已平静，也许人们都知道中国入世早就是板上钉钉，多哈会议只是一个程序。面对WTO，中国应该怎么办?WTO对中国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参加过历次谈判的谈判代表们也许最有发言权。

沈觉人，中国第一任首席谈判代表。

(录音:这个心态应该比较冷静，那么，就是看你的竞争能力怎么样。所以一定要很冷静地来看待这个问题，特别是要很好地研究世贸的规则。)

佟志广，中国第二任首席谈判代表。

(录音:当然有人会说，哎呀，我们市场怎么怎么开放了，好家伙，洪水猛兽来了。事在人为，说严重一点，这是很没出息的一种说法，你向他开放，咱是一个国家，他有142个国家，也都向我们开放。你那洪水为什么不可以流到那里去一点?)

谷永江，中国第三任首席谈判代表。

(录音:我作为一个老兵也很高兴，我感觉到入世会对我们不是说有挑战、有机遇吗，我自己非常有信心，说是机遇大于挑战。)

龙永图，中国第四任首席谈判代表。

(录音:你看一看我们过去23年改革开放有什么利弊，那么今后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后有什么利弊，你也可以有个大体的了解。就像当年小平同志提出改革开放的时候，他也说过，如果我们打开窗子可能苍蝇也会进来的。因为一件事情总会是有利有弊的。但是改革开放23年，给老百姓带来那么大的实惠，应该说给我们中国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每个人都有切身的感受。对于我们中国加入世贸来说也就是改革开放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一个更加法制化的阶段。)

各位听众，今天是我们的特别节目《风雨入世路——中国与WTO》的最后一集，我们衷心祝愿并且相信我们伟大的祖国能够在世界经济舞台上一展身手，以崭新的姿态屹立于世界的东方。

最后，让我们再回顾一下在中国复关入世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四任首席谈判代表，历史将记住他们的名字:

沈觉人，中国第一任首席谈判代表
佟志广，中国第二任首席谈判代表
谷永江，中国第三任首席谈判代表
龙永图，中国第四任首席谈判代表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2001年11月9—12日首播

评　点

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是举世瞩目的大事，各路媒体摩拳擦掌，精密布局，争相报道。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风雨入世路——中国与WTO》在各路报道中却一枝独秀。其特点为:

一是，主线明晰。该报道以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为主线，通过参与世界贸易组织谈判进程的主要人物的录音，展示了中国入世的漫长艰难最终成功的历程。尤其是中国入世过程中的四任首席谈判代表沈觉人、佟志广、谷永江和龙永图，更成为穿起整个中国入世长路的“主线”，不仅使通篇结构明晰，而且他们本人的精彩叙述也为报道增添了精彩的背景解释。

二是，节点出彩。《风雨入世路——中国与WTO》采访多位高官阐述入世之路，其时间节点恰恰选在中国在多哈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瞬间。这个瞬间使稿件具有前所未有的新闻性、时效性，中国入世的意义昭然若揭。

三是，故事好听。《风雨入世路——中国与WTO》所采访的多位高官娓娓道来，叙述了中国入世之路，每个人的谈话都包含着谈判桌上的诸多故事，让人听所未听，让高层谈判走向百姓。故事好听，使这组重大题材的报道举重若轻，精彩纷呈。因其鲜明的广播特点及其生动感人、激情洋溢的播出效果，该稿获得2002年中国广播电视新闻奖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