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塬上来

第一辑　风从塬上来

1　渭北高原（组诗）

一　塬　上

一路向西
迎着塬上的风
沿着空无人迹的渠岸
蒿草 藤蔓丛生
打碗花一路开过

向西
骑着单车走走停停
采摘无人问津的野花
经年的荆棘
已成大树
风干的酸枣 新结的青枣
几代野果一起在繁茂的枝头
随风摇曳
隔着一条渠的宽度
无人采摘

向西
在贵妃神往的一骑红尘之后
在玄奘西行的队伍之后
在卫青出征的铁蹄之后
野风拂面的塬上

北望
古冢星罗棋布 荒草
高过头顶
汉家陵园的两米残垣
隐约可见

南望
阡陌纵横 良田万倾
先秦后裔的村落
汉家后室的子民
幸福的繁衍

二　陵　上

少年霍去病意气风发

身姿
长眠在脚下
拥抱
马踏匈奴的绝世石雕
燃一柱香
谢英雄
给我整个国家的土地

横尸遍野的厮杀
短兵相接的对决
一次次归于沉寂
王公大臣们的骨
与地下宫殿的宝藏
相拥长眠

皇宫喧闹
贵妃怎堪红颜祸国
娇宠一世
终落入香冢
空留千古情话
(早知国将在
何必弑贵妃)

青铜的刀剑
破碎的瓦片
木然的
镶嵌在黄土的某一层
无言诉说
汉兵马俑的万马千军
荒冢密布姓谁名谁
都尚未露出玄机
是让它们出来
诉说从前
还是让它们恒古安息

三　武帝

说他叱诧风云
说他不可一世
说他
文才武略 洞穿千年
英俊潇洒少年时
可有儿女情长
相思泪如线

相隔几米黄土的距离
穿透黄土
与他老人家对视良久
我来延续
弹指一挥人世间
千古不变的香火

四　马跑泉

泉眼无声
如玉
温润 清透的凝眸
照我梳妆
新娘的发髻

以恒久不变的热度
给土地一个千年之吻
夏天是冰爽清凉的露水
冬天是蒸腾的暖流
掬一捧清醇的泉水
洗我的裙裾吧

李世民
颇有灵性的六骏
是哪一匹呢
扬蹄找水
让那汩汩的暖流
枕一帘千古的幽梦
永不停息的轻流

注:马跑泉位于咸阳市西十公里,二十几度四季恒温,传说李世民年轻时曾率军征战于此,人马被敌军围困,粮草断绝,将士几日几夜滴水未进,又渴又饿,奄奄一息,即将全军覆没.李世民的马在此停足不前,用蹄子奋力刨地,突然一股清泉冒出地面。兵士有了水,体力恢复,以为有天助,士气大增,在李世民的带领下奋力突围,终于大获全胜,为日后的成功打下基础.此泉因得名马跑泉。

2　失落的石榴

很久以前
我是门前一株
火红的石榴花
在五月的风中
轻轻地摇曳

屋后起伏的莽原
原上青青的麦苗
茅草 荆棘和白蒿
还有小径延伸进林梢
黄土的院墙
在阳光下静静的影子

可看到
一阵狂风骤雨
无情的将我吹落
吹过那黄土的藩篱
飘向茫茫的天际
那是我唯一的生命
被抛弃了

从此
我随风而栖
已全然忘记
那伫立的屋檐
绕檐的燕子
青绿的枝桠
土里的根须

可知道
我常在梦里
飘回巍巍莽原
飘过
芳香的麦田
浓雾的小路
可再也飘不回
婆娑的枝头
就象一滴
蒸发的露水
再也结不成
枝头的
那滴清露
渴望的青石榴

很久以后
岁月将我风干
将我碾作泥
我还将
最后一缕榴香
飘去

渗进黄色的土里

3　塬上的春雨还在飘吗

在漫长的阴郁中
我走了
你说
后来雨一直下下停停
绵绵不休
眼前总是湿漉漉的
烟雨濛濛的原野
你落寞的居住着
时而矗立在巍巍的汉帝陵顶
独自怀旧
我知道这些雨是为我而落的
也为你而落

我多么想留在塬上
看雨雾濛濛
或夕阳西下
偶尔的和你一起面朝四野
指点那一片葱茏的江山
然而我怎么走了

我也想留在塬上
有空时到瑞家去吃梨
等到梨花开放的时候
一起为她的梨树疏花
看着梨由洁白的花朵出落成青梨
比试一下谁种的梨更甜
然而我怎么走了
我也喜欢那些春雨飘落的黄昏
那一段落雨的日子
我沐浴了久违的细雨春风
风里飘拂的泥土的气息
尝受了悲伤遗憾喜悦和温暖
心里总是一片阳光
然而我怎么走了

我也想徜徉在湖边
或者蜿蜒无尽的渠岸
默默地走得很远很远
直到雨停了雨又渐渐地落
然而我怎么走了

在远离你的地方
让飞雪也化成细雨
只问一声
塬上的春雨
还在飘吗

4　妈妈请为我种一片花

妈妈
请为我种一片花
千姿百媚 万紫千红
有阳光下绚丽的笑容
月光下恬静的心情
它们春天吐绿
夏日葱茏
秋季开花

妈妈
请为我种一片花
在秦朝的宫阙之上
在汉代的瓦砾之间
在渭城春雨飘落的早晨
在你养育我的
乡村的庭院

为我种一片灿烂的花
不要选择花的品种
形状或颜色
无论是喇叭花 金盏花
还是勿忘我
甚或风里飘来的一颗
野蒺藜的种子
请一起将它们种下
用地下涌出的泉水浇灌
如果有青草在那里发芽
请你不要拔下它
它们也会开花

城市的高楼大厦
远离地气
那悬空浮躁的根
长不出怡人的芳菲

载不动我眼睛里
春的柔情
　　夏的热忱
秋的悒郁
　　冬的寒冷

所以妈妈别忘了
在墙角为我种下
一枝凌寒独自开的梅
无论红色 白色或者黄色
即便千里飘雪的冬天
也会有淡淡的芳菲
在你的耳边
吐露美丽的乡愁

5　写给妈妈

妈妈
也许您并不知道明天是母亲节
也许您知道也不期待女儿的祝福
但您肯定知道女儿会在心里为你祝愿吧

我知道
后院的槐花开了
前院的石榴花也快开了
您是怎样从屋前忙到屋后
又是怎样内心时时牵挂着我
如同牵挂那些花朵
我又何尝不是呢

一年多没有回家了
每次打电话都说家里一切都好
爸爸哥哥嫂子侄女都很好
也只有希望你们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正是麦子飘香的季节
最近种的几棵苹果树还长的不错吧
您一定还会天天在田埂间穿行
象当年我曾跟在您的身后
当年我是那样的厌恶耕作
那样的经不起日晒
又是那样在地里偷懒......

妈妈　离家千里
您的爱
是我战胜一切困难的勇气
纵使我无法战胜生活
为了您
我也会默默的承受一切
微笑着面对的生活

妈妈
您的坚韧
教会我慢慢坚韧
您的宽容柔和
教会我宽容柔和淡看生活
您的简单善良
让我明白简单善良的真谛

妈妈
请您忘记曾经的苦难
忘记过去的失望
也不要再伤怀曾经的贫困
我要让你做一个无忧无虑的
幸福的妈妈

----------写在母亲节前夜

2008.5.10.

6　说起乡村

说起乡村
入冬的记忆里
母亲皴裂的手
一直也未停止
拨弄那些干枯的庄稼
岁月无情
如何将母亲
乌黑油光的长辫
梳成花白的短发
又如何在她脸上
写下沟壑
尽管村外的沟壑
都被她用铁锹整平

说起乡村
冬日的记忆
不是温暖的炉火
而是茫茫的雪野
刺骨的风
将双手吹红
父亲搬弄着粪土
洒向荒芜
岁月有痕
父亲在寒风中的背影
日渐单薄 弯曲
肤色渐渐黝黑
如同雕刻的一尊青铜

说起乡村
游子的记忆
还停在儿时的百草园
结霜的草叶
风干的秋虫
岁月总有情
游子的心
也常梦回故乡
空旷的原野

7　寄语嵯峨

嵯峨山位于陕西省咸阳市泾阳县以北约十公里，唐、宋、明、清及以后历代皆有文人墨客在这里吟诵诗词歌赋以文会友。世界上有两座嵯峨山，泾阳一座日本一座，日本的嵯峨山因中国嵯峨山而得名。我因偶感而发赋拙诗一首聊寄秋思。

寄语嵯峨

今夜的嵯峨山应是一名睡梦中的女子
静静地横卧在沉默的莽原
今夜的嵯峨月应是她那细细的眉毛
倒映在晶莹的泉水之上
今夜的嵯峨云定然悠悠的飘过
捎着我浓浓的乡情吧
今夜的我
也定然望着那遥遥的嵯峨峰
遥想着幽古的情思

记得么
那一夜嵯峨山的秋雨滂沱
淋湿了归乡游子的粉衫
记得么
那一串绿满嵯峨的音符
像草尖闪动的露水
打湿了远行人的足迹

秋夜的嵯峨山啊
可看到
那遍野开放的山菊花上
那红透了的野酸枣上
已挂满了远方寄来的
丝丝缕缕的乡音

8　五陵原上雾茫茫

走在五陵原的路上
春天象记忆里的春天
象童年所有的日子
只有灰白的底片
迷雾苍茫
如铅色的樊笼
似有似无的雪花
零落的飘在空中
久久回旋
难以落去
青青的麦田
深深地淹没在
苍茫的雾霭
我看到
五陵原的每一个路口
如期的飘落一场小雪
它默默地化作细雨
飘落在我的衣襟
飘落我走过的每一个小路
湿漉漉的小路
湿漉漉的心情
我的春天
走在我的五陵原上
传说中的节日
也许淹没在天涯
只有寥落的行人

在水墨的铅华中行走
在五陵原的路上

9　想念春天

我知道
果园的梨树开花了
田间的麦苗返青了
荠菜在麦地里疯长
墙外的杏花开了又败了
更多的花儿还会开
渠岸上的茅草绿了
苜蓿芽已长出了新的一茬
油菜花就要开放
相识的燕子
飞回来了
而这一切属于我的
却又何曾拥有
而今远离乡土
　　　　　没有一朵花
　　　　　是为我开放
　　　　　也没有一根草
　　　　　为我生长

　　　　　我仿佛是渭河的一个弃子
　　　　　那些记忆里春天的情节
　　　　　早已搁浅
　　　　　在异乡的城市
　　　　　春天还走在北归的路上
　　　　　乍冷还寒
　　　　　此刻
　　　　　我的心是一个断线的风筝
　　　　　随意的在天空飘荡
　　　　　月亮爬上窗棂的深夜
　　　　　我也爬上窗棂
　　　　　泪眼相望
　　　　　用灵魂
　　　　　抚摸着远方的春天

　　　　　无数颗星星闪烁在窗外
　　　　　一片麦苗起伏在记忆里
　　　　　我一点点回忆
　　　　　那些村庄变换的颜色
　　　　　那锄草晚归的路上

　　　　　那踩着露水播种的早晨
　　　　　蜜蜂在嘤嘤
　　　　　鸟雀在啼鸣
　　　　　空气象蜜一样香甜

　　　　　我知道
　　　　　河堤的风暖了
　　　　　岸边的三叶草绿了
　　　　　杨槐的枝条抽芽了
　　　　　柳叶满树婆娑
　　　　　一河的春水也涨了
　　　　　而我好似一叶飘零的孤舟
　　　　　搁浅在天外
　　　　　何时才能够静静地
　　　　　停泊在那千年的渡口

10　冬寒岁尽的时候

冬寒岁尽的时候
怀揣沉重的乡愁
高举一枚粉红色的车票
心旌便开始荡漾
为了跨上初春的列车
为了这次真的不再
是那一艘过期的客船
而是湖畔上
归来的帆影
遥遥在望

哈气成霜的早晨
我会固执的绽放
如鲜艳飞扬的丝巾
在额头梳着
早春嫩绿的留海
你一定认识
哪一根飘摇的草
是我挥舞的双臂
因为我看到
你一直在对着我
浅浅的微笑

沿着你用目光

日日铺设的铁轨
一路蜿蜒地驶去
我知道 此刻
你正蹲在
为我铺设的最后一节铁轨上
注视着
拥挤的站台
汹涌的人海
等我
用一脸的疲惫和沧桑
让你感慨

11　麦客与我

六月的流火焚烧着麦田
金色的火焰蒸腾在金色的波浪
麦客在金碧辉煌中挥舞镰刀
挥洒着汗水
疯狂地抢收麦子
麦客收割的细致 干净 麻利
而我跟在麦客的身后
捡拾遗落的麦穗 少而又少的麦穗
麦芒刺痛了我的手
阳光晒黑了我的脸
于是我憎恨这绵延的土地
我诅咒这无垠的麦子
我和麦客在金子般的麦田
无数次弯腰无数次 匍匐前进
却承受着无尽的饥饿
而无边无际的麦子
依然层层包围着我与麦客
没有出去的路

12　父亲的手

我想起了父亲的那双手
那双长满老茧布满裂纹的手
那双拉着架子车的手
那双握着铁锹的手
那双笨拙而粗糙的手
春天在田地里播种
夏天在烈日下收割
秋天在枝头采摘
冬天依然不停地在寒霜中翻地

父亲并未生就一双勤劳而灵巧的手
也不是一个好劳力
却在生计的逼迫下
熟练了四季的收割碾打
以及犁铧耧耙的每个动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头发花白了
胡子也花白了
而我还似乎能够记起
父亲粗糙的手牵着幼小的手
走过泥泞的雨季
粗硬的胡子扎在稚嫩的脸上
痛苦而欢乐的笑声
我身体的每一滴养分来自父亲
那双笨拙的劳动的手
给了我除了血管里的血液
还有成长的每一个细节
每一次长高每一次换牙
每一件新衣每一本新书
清苦的一日三餐
都泡在艰辛的汗水里
以及干涸的手纹里
可我有没有在意
我乡下年老的父亲
那双粗糙而笨拙的手呢

13　我在寻找什么

九月
我提着单薄的行李登上火车
回到故乡的城
并非为了好好的陪陪父母
也不是为了过一个久违团圆的中秋
没有公务没有私事
而我却踏上了开往故乡的列车
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
我走在中华路宝泉路 文林路以及渭阳路
却无所事事
我在寻找什么
我站在村里旧屋灰色平坦的屋顶上
四下张望
看看遮天蔽日的老桐树
后院瘦高的老槐树 树上的鸟窝 窝里鸣叫的小鸟
我在寻找什么

我走在村外的田间路上
望着大大圆圆的日落
以及结满了苹果的果园
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
我推开了八婆家的门
前院后院地看看
又推开三伯家的门
逗逗那只叫奔奔的小狗
之后我又提着行李坐上火车
默默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
也许
这是一缕难以捕捉的乡愁

14　遗失的香囊

曾几何时
我遗失了衣襟上那枚鲜艳的香囊
不知随风飘落何方
童年的记忆停留在村庄
而青春却已失散他乡
如今青春早已找不到方向
而我的香囊又失落何方
夏日的艾草遍地飘香
我只要一根
驱除我的忧伤

曾几何时
那枚遗失的香囊
装满了我童年芬芳的理想
五彩的丝线
放飞着我稚嫩的翅膀
如今我遗失了那枚香囊
怀念那温软的梦幻时光
又想起我故乡的爹娘
爹娘啊 爹娘 是否记得
为我再缝一枚小小的香囊
让五彩的丝线
缠绕我千丝万缕的记忆

15　燕子的堂屋

燕子的祖先的祖先
就住在堂屋

十多年了
数不清多少只了
出生在堂屋的燕子
都把堂屋当成自家的土地
尽管主人在它们飞走以后
一度毁掉它们的窝
但到了来年春天
燕子还是固执的回来
固执的造窝
固执的衔泥 找水
从春到秋
繁忙不休
就像拆迁中的钉子户
誓死守卫着自己的堂屋
其实就是堂屋顶上的一块檐角
这给他们遮风挡雨
让它们生儿育女的老旧的堂屋
是它们生活的乐园
（啊 我也曾出生在堂屋
如今也像那群候鸟在季节中迁徙
只是聚是那么少离却那么多）
今年春天
燕子又飞回来了
生蛋 孵蛋
在旧窝里孵出了四只小燕子
而秋天还早
燕子又一次衔泥 造窝
又一次生蛋 又一次孵蛋
又孵出四只小燕子
那夹杂着麦草和泥浆的坚固而漂亮的窝
就像富人家盖的联排别墅
或者买了二套房
燕子飞来飞去都充满了喜悦
秋天终于来了
燕子又拖儿带女
幸福地飞向了温暖的南方
只是 只是明年
为它们遮风挡雨的堂屋盖成了漂亮的新房
燕子还能找到家吗
只是 只是明年春天
堂屋安装了钢铁的防盗门
燕子还能飞进来吗

16　该怎样收留这些农具

和母亲一起收拾楼梯间的杂物
那些铁叉 木叉 铁锨 木锨
推耙 钉耙 镢头 锄子 镰刀 还有棒槌
大的小的 长的短的
被请出来一字儿排开
默默地靠在西墙上
落满了灰尘
被午后的阳光照耀着
这些渗透着父母几十年汗水的农具
被父母的双手磨得溜圆 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我也曾经用小手拿过 也有我的汗水啊
汗水已经风干 但一定还留存着盐
这些曾经在春耕秋播收割碾打中创造了温饱的农具们
这些辉煌了两千年刀耕火种不曾改变的农具们
随着联合收割机的到来
就被搁置到了楼梯间
一放就是十多年
现在连楼梯间也容不下这些农具了
曾经在家里那么举足轻重的农具们
曾经那么被珍爱擦拭保养的农具们
而今除了一块锈迹斑斑的废铁和一根只能当柴烧的木把
它们不值一钱
不知到底该怎样收留它们
还有奶奶的大板柜 大木箱 小木箱 八仙桌
这些上辈们无比珍爱又用了一辈子的嫁妆
如今只是一些老旧斑驳的木头
除了做劈柴还能做什么
该怎样将它们遗弃
或又该怎样将它们收留
真的是一个难题
像我这样一个恋旧的人
已经遗弃了太多东西
纺车 线缕 梭子 织机 线拐子
曾经提供一家从头到脚保暖的衣服鞋子的工具们
早已经做了劈柴了
更早一些的瓦盆 铜钱银饰 马灯牛铃 也已经卖了废品了
那个贫穷的没有手纸的时代
最高贵的文化竟然一无用处
大量的线装书充当了全家人的手纸
内急时候跑到房间拉开柜子撕下几页线装书匆匆奔向厕所的时代
让我想起来时时为那些来自民国的书籍惋惜
我竟然从来没有看过那些枯黄的线装书上
那些竖排的繁体字到底说了些什么

二十多年了
生活已经很难找到曾经的遗迹
也许以后只有在博物馆里才会见到这些物什
而如今我到底又该怎样收留这些废弃的农具呢
这些让我像耕牛一样反刍出苦涩草水和美味食粮的农具们
被请出了杂物间
一字儿靠在西墙
被午后的阳光照耀着
依然落满了灰尘

17　昨夜，我梦见了核桃

昨夜
窗外悄悄的飘起细细的春雨
我梦到了地里的核桃树
成片成片 很多很多的核桃树
枝繁叶茂
结出了青青的小核桃
真的 它们青翠的枝杈上
结着三三两两的核桃
如同我在院墙外看到的一样
小小的如同翡翠一般的青核桃
上面有细细的绒毛
含着霞光中的露水
我欣喜地在地头耕作
还有父亲母亲
也在树丛中劳作
梦境是那么清晰
甚至能感觉到踩在湿润土壤上的松软
从地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满怀着丰收的欣喜

昨夜
窗外飘着冷冷的春雨
我梦见了核桃

18　中秋三叠

童年的中秋
很多年没有在家乡度中秋了
多少次月圆
多少个中秋
想起中秋就想起了童年
记忆里的中秋

除了童年 只有童年
寒风渐劲
秋收也正忙
玉米棒子在院子里堆成山
我坐在高大的玉米垛子上
依偎着父母取暖
抬头望明月
低头剥玉米
劳作到深夜
只记得粗糙的月饼和煮嫩玉米的味道
却从不记得月亮的神情

海上明月

去年的中秋是一副美丽的画
厦门真的是天涯
视线里便是美丽的台湾岛了
在鹭岛的海边
黄昏的月亮从东海上升起
从海峡的对岸升起
从台湾岛的方向升起
让我想起海上升明月
天涯共此时的诗句
那时候我想
人在天涯
月亮也依然很圆

又是中秋

又是一年中秋节就要到了
我却离开了村庄
本应是亲人团聚的日子
我却要孤独的踏上旅程
北出阳关三步回头
上天为什么这么安排
让我以懦弱对抗别离
三十载春秋岁月
生命像掰成两半的月亮
一半在家乡
一半在他乡
这边是我的父母兄弟
那边是我的爱人和孩子
到哪一边都是归来也是外出
到那一边都是团圆也是别离

19　2010年中秋前的夜晚

最思念的不是中秋节的夜晚
而是盼望中秋节的日子
中秋节前夜
天空没有明晃晃的月
却是一场凄冷的秋雨
淅淅沥沥
正如我的心情
孤寂 怀念
没有月饼
没有假日
十数年如一日的劳作
什么时候能够不再奔波
不再漂泊
回到那童年的村庄
自己的小屋
安然的望
那轮中秋的明月

20　童年的腊八节

童年的腊八节
是漫漫长冬里的一丝温暖渴盼
是乡村穷人心里沉甸甸的节日
父亲早几天磨好了玉米糁子
母亲连夜泡好了黄豆
准备一场五谷杂粮的盛宴
我迫不及待的等待腊八粥出锅
带着对未来和幸福的无限希冀
父亲说
过了腊八
长一杈把
我想那门外屋瓦下的阳光
是比昨天长了一寸光影
寒冷和黑夜被阳光驱赶
温暖和生机已经翘首可望
腊八过了
春天还会远吗

21　远方的集市

童年　少年

徜徉在远方集市的人流中
那些儿时的玩伴
在时光的交错中
一点点走散了走远了
也许只有我还在记忆里逡巡
忘不了那年三月三
唱着风筝飞满天的歌儿
趟过麦田
夏家寨的集市上
穿梭着几多青春萌发的面孔
忘不了每年七月七
孤单的流连在豆花糕的摊位前
攥着母亲发给的一元钱
咽下香甜的口水

忘不了今年正月十七
带着一颗怀旧的心
朝拜在缅怀古人的集市上
迷失在人流如织的卫青陵
还有今年的七月七
我千里迢迢
端端正正的赶上了七月七
为了天上牛郎和织女的相聚
为了地上夫妻恩爱母子团圆
陈家台的集市上
蜂拥着四方的人群
手提两串为我种植的葡萄
漫无目的的徜徉
也止不住匆匆的脚步

还有春寒料峭的元宵节呢
在北方的北方的集市
我以徐娘不老的身姿
夹裹在成双成对的青春男女的缝隙里
高举一串臭豆腐和一串糖葫芦
定格在浮尘的市井里

明天又是九月九了
又是集市开张的日子
不知也可有那爽爽的凉粉
我想那拥挤的人流
也许和七月七的集市一样吧
我想一定有四面八方的商贩
拖着火炉子

架起了锅灶
开始煮那美味的胡辣汤吧
我想门口的街道上
也已经摆好卖油糕的小桌凳
那高大的戏台子
也会整日整夜的吼着秦腔
曾经烦透了的秦腔
那些代代相传的历史故事
牵引着农民父老的心
而我却一句也听不清唱词
那些不知名的生旦净末丑
竟然也有些怀念

22　村庄，我正一步一步走近你

在这人闲花落的季节
田野中鸟雀飞尽
我将是夕阳余晖的光影里
最后一只归巢的鸟儿
留在星空的剪影
我将披星戴月
踏上南飞的归途

村庄，我正一步一步走近你
每当冬寒岁尽的时候
从千里之外
请让我的心
先一步一步地走近你
穿过冬日的暖阳
穿过楼宇山川
沿途的每一个站台
留下我驻足的脚印

在冬日明媚的阳光里
我期待前方路上落一场雪
放飞夹在扉页里的银杏叶
在雪野里旋转飞扬
象一封封情书翩翩起舞
飘向村庄

村庄，我正一步一步走近你
带着我久久珍藏的情谊
带着我时时萌发的相思
带着春天的消息

一步一步地走近你
想要搏击长空的鹰啊
请你站在高处
我抬头
仰望你的影迹

穿过长安门
穿过明城墙
穿过奔流的渭河水
请你造舟为梁
架在河流上迎接我
我的目光早已望穿那八百里
与巍巍的莽原对接
与湛蓝的屋瓦对接
与日夜守望的目光对接

村庄，我正一步一步走近你
我闻到了青麦的芳香
听到了你乡音的呼唤
月亮正一点点划过林梢
时间象雪片一样静静落下
是否深埋了那个淡淡的约定

迈进十二月的第二个清晨
我乞求时光飞奔
带我走进农历的最深处
将亲人的温暖
朋友的期待一并相拥

母亲在辛劳地数着日子
父亲默默地盘算着年底
我正迈着深情的步子
我将日夜兼程
风雪无阻
村庄，此刻我正一步一步走近你

23　春天到渭河去看云

当一场春天的朔风来临
到渭河岸边
去看流水上的云
无数次想象着曾经的样子

就像无数次梦到河边
水天一色的尽头

而当款款的飘来
我是那个等待的漩涡吗
十七个季节的轮回以后
你还是你
我还是我

你仿佛真的不再是你
而我似乎已不再是我
剥开记忆
也许只是一个空壳
如同岸边一个
坠落在寒风里的松果
如同潘多拉的盒子
逐流而去

我总是望着水天上的云
看那云也会阴阴郁郁
偶尔化为涟涟雨水
滴落成一个漂流不定的漩涡

24　开往长安的火车

Z19次火车启程了
像一支利箭一般
脱离了站台
刺向浩瀚的田野
夕阳在天边牵引着
如我跳跃的心
车厢里的人们大都操着乡音
陕北的 陕南的 西安的
有一种到家的感觉

在夕阳中
在暮色中
在星光下
隆隆的火车像疾奔的马蹄
突突突 嘚嘚嘚
马不停蹄
这一夜
任由白露在窗外凝结
蟋蟀在草间长鸣

我在睡梦中疾驰
心在飞翔
这一夜
梦里穿越万水千山
那些千里相隔的
父老乡亲 兄弟姐妹
会真实的站在面前

睁开眼
窗外
已是长安了
城墙隐隐约约
乡音和晨雾在周围弥漫

25　后院风景

背朝苍穹
请让我在我的三分地里
耕耘宁静的土壤
面朝黄土 雨水以及空气
守望风中涌动的秧苗
和一些娇艳的花朵
守望八百里麦田
守望我辽阔的后花园

我必将周游列国
但终将在我的疆土上复辟
复辟我五千年沉淀的精华
踩着孔子的三千弟子的后尘
在我的帝王庄园
请让我脱离政治
脱离繁华市场
以自然半自然经济的模式
在我的疆土上刀耕火种
自给自足的生活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