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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先生,西湖的荷花开了

时间:2022-01-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当西湖曲院风荷的荷花开了,我冒昧地给她写信。已是晚上九点,犹豫中我恭谨地拨通了叶先生住所的电话,不为别的,只为一次问候。一种感觉告诉我,叶先生与俞平伯先生曾相识,至少是见过面的。很难想象,清癯淡雅的叶先生已年近九旬,叫人望而生敬。其实,叶先生站在那儿,本就是中国古典诗词风雅的象征,只一个手势,还未开口,就是一首诗,就已有很多双眼睛被吸引,很多颗心灵准备沐浴。

叶先生,西湖的荷花开了

说起来,叶嘉莹先生与俞平伯先生也是有些联系的。她在辅仁大学读书时的老师顾随先生,当时与俞平伯等人齐名,算是仪表、风度、学养、做派都出众的一个,曾留有名言“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态过乐观之生活”。

20世纪40年代,今天已然知名的许多学者当年还都是在校学生,他们常到当时的辅仁大学和私立中国大学去“偷听”名教授讲课。比如吴小如先生最感兴趣的是听俞平伯先生和顾随先生讲古典诗词。顾随先生不像俞平伯先生在词学研究之外还搞《红楼梦》研究,他倒也如夏承焘先生那样做资料整理工作,可惜他做的是比词学还要冷门的曲学,所以身后之名长久落寞。叶先生幸得顾先生真传,对与诗词有关的人、事物、活动都很关心都感兴趣。

“莲实有心应不死,人生易老梦偏痴,千春犹待发华滋”,“飘零。自怀羁恨,总芳根不向异乡生”。……叶先生从不将自己标榜成诗人或者权威学者,对于诗歌,她是发自心底的热爱,为了诗歌,她可以忍困不眠,忍饥不食,独自天南海北漂泊,甚至抱病坚持登台讲演。诚然,已入耄耋之年的她早将生命奉献给中国古典诗词的教学和承传。当西湖曲院风荷的荷花开了,我冒昧地给她写信。因我知道她是极爱荷花的,她的《迦陵诗词稿》中多处写到荷花,而她本人就是一朵超俗高雅的荷花。不想,她竟很快回信了。那时我正写《诗词小品》的书稿,于是挑选了几篇短文寄之。这次,叶先生格外眷顾,特嘱秘书可延涛先生给我回信:“你的材料她都看过了,认为青年人有志于古典诗词,这是很好的。”一周后,又叫秘书打来电话,问信收到与否,常联系。虽只数语,但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鼓励啊。

2012年元月某夜,我于床头翻阅德清文史资料第五辑《俞平伯》时,见有叶先生所发唁电一则:“近闻报惊悉俞平伯先生病逝,请代向其家属致唁慰问。”遗憾的是编者把先生的国籍搞错了(把错的话摘下来啊),不是意大利籍著名学者,应是加拿大籍。许是无心之失吧,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已是晚上九点,犹豫中我恭谨地拨通了叶先生住所的电话,不为别的,只为一次问候。一种感觉告诉我,叶先生与俞平伯先生曾相识,至少是见过面的。

很快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叶嘉莹,您哪位?”当得知我是俞平伯先生的同乡时,叶先生兴奋极了:“我在辅仁大学读书的时候专门去听过俞平伯先生的课,现在还有印象。”可能是我过于紧张,只记下了她说平伯先生是著名的词学家,她在自己的何本著作中特别引到了平伯先生对词的解释和鉴赏。我不忍打扰太久,以问候安康结束。搁下电话,我迅速翻出叶先生的几种著作,在她的《唐宋词十七讲》中温庭筠词一章,我找到一处。温词说“江上柳如烟”,“俞平伯先生《诗词偶得》中说:‘帘内之清秾如斯,江上之芊绵如彼。千载以下,无论识与不识,解与不解,都知是好言语矣。’”此外,我在她的《小词之中的儒家修养》一篇中还意外发现了谈俞樾的内容:“清朝有一个人参加科举考试,在殿试的时候写了一句诗‘花落春仍在’,他就因这句诗被欣赏而高中,那就是俞樾,所以俞樾书房的名字就叫‘春在堂’。所谓‘花落春仍在’,他认为花虽然落了但春天并没有离开,春天永远留在我的心里。你看,这就是学道之人所应该有的情怀。”

事实证明我最初的判断是对的。1979年,俞平伯写了一篇《略谈诗词的欣赏》,很欣赏叶嘉莹《迦陵说词》中的一些观点,如“欣赏者所致力的乃是如何将作品中所表现的具体之意象,由联想而化成为自己抽象之感觉、感情、思想”。而在具体鉴赏问题上,平伯先生和叶先生的观点是基本一致的,强调要阅读,也要吟诵,对前代词学著作有吸收、有借鉴。

几个月前,叶先生的弟子陆有富博士发来电邮,说叶先生新近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就应国家图书馆之邀,作了以李清照婉约词为专题的讲座。很难想象,清癯淡雅的叶先生已年近九旬,叫人望而生敬。所谓“堕情者醉其芳馨”,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唯庄子“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学诗真乃有莫大的好处。于是默想、欣赏、承认、拜服。听叶先生讲诗说词久了,自然而然地便有收获,无须回应,已经满意地心领。好的讲演,就是这样。她那立足于原作,结合传记的、史观的、现代的三种不同知性倾向的阐扬方式,尤使我深为受益。其实,叶先生站在那儿,本就是中国古典诗词风雅的象征,只一个手势,还未开口,就是一首诗,就已有很多双眼睛被吸引,很多颗心灵准备沐浴。

试问听名教授们讲诗词能得到什么?变成诗人,我做不到;完全地读懂一首诗,有点难。我所能真切地得到的,不过是一种鲜活的有热度的体验,一种至柔又至坚的感受,使我们不再对什么都抵触,对什么都存有偏见,这是第一位的。其次,我相信,古典诗词在现代中国仍然有不竭的生命,我们的情感已经证明,旧体诗的实践也会证明。

我期盼着一切与古典诗词有关的机缘,在我的身体和生活里发生作用。中国人的心灵、品格、襟怀原是如此!我忽然感到,古诗人们只是身体的缺席,并不是精神的死亡,我们一旦走进、深入、穿越,完全可以活得更安然,更自在,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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