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外乡人

永远的外乡人

黄辉军

最早见到猴戏是在童年时家乡的小镇上。赶集的日子，集上的某一块空地总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其间是一个外乡人和几只猴子在表演。印象最深的是耍猴人的几声哨音，猴子立即忙碌起来：摆好道具、打开小木箱拿出各自的“戏袍”穿上，忙而不乱，有条不紊。随着外乡人怪腔怪调的吆喝喊唱，猴子开始翻筋斗、爬杆，一本正经地向观众作揖。那情景，猴子俨然像是人，而耍猴人做出各种逗人的滑稽动作，倒像是猴子。

有时，戏才到一半时猴子突然不演了，外乡人又气又急，边骂边用长鞭用力抽。猴子跳着躲来躲去，脖子上的铁链却被收得越来越紧，它们无法躲过命运的鞭挞。伴随着疼痛的尖叫之后，戏才又勉强演下去。外乡人不得不经常堆着笑脸向观众赔不是，换来的仍然是很少几张纸票。

以后陆续换过几个戏班子，境况总是每况愈下。一个外乡人拽着一群猴子走过小镇，那情景真像一个倒霉的主子带着一群相依为命的奴隶。

猴戏在小镇上彻底消失。多年以后，又一个外乡人牵着一只瘦小的猴子到乡下来，让它当“弼马温”，给农人打扫猪舍，然后随便给点什么都行。这无异于乞讨。好心的乡人总会尽力施舍，而我们这一群孩子则吆喝着看热闹。那瘦小的猴子惊恐地贴着主人的裤腿，像个发育不良的受惊的孩子。

再以后就只在电视中见过猴子。“动物世界”里生动地描述了猴王国里猴子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发现它们的许多习性和动作已经跟人没有多大差别了。然而，说猴子心性聪明也只是相对其他动物而言，猴子永远是猴子。

前日到街上去办点事，不期又见到了猴子。真没想到在这样的大都市会两次见到它。依然是一个外乡人，依然是一只瘦小的猴子。外乡人衣衫褴褛，神色疲惫而步履匆匆。猴子两只爪子抓着脖子上的铁链，东张西望，小跑着跟着主人。它真像是一位年事已高躬腰驼背的老人。

想起童年的某个小镇上，一个衣袖破旧的小孩看着一个外乡人收拾了杂物，挑着担子带着猴子远去。我从乡下逃到都市，逃了十几年却逃不出这一幕，难道这就是生活？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远去。回过头，城市匆匆的人群在眼中模糊了。

（黄辉军，男，綦江人，现供职重庆市交委公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