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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丁与《长恨歌》

时间:2022-01-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最近由于看到奥斯丁早期作品之一《理性与情感》被成功搬上银幕,重又燃起一读此书的热望。此点《长恨歌》显然有异,某些细节极力做到逼真,而往往缺少人们需要感受的氛围。奥斯丁在完成《傲慢与偏见》后匆忙赶往伦敦,想在那里的画廊为她的依莉沙白寻找一幅适合于她形象的肖像画,但她没有成功。我还没有看《长恨歌》作者显然已经完成的下一部长篇。《长恨歌》若有缺憾正是在自传性色彩的缺少上。

奥斯丁与《长恨歌》

文学是一种时尚,但它并不等于即是文学的思潮。它更像是代表某一时期文学趣味的表现。三十年代的校园,有不少年轻人崇拜英国女作家简•奥斯丁,当然是因为那时多数人都已在中学英语课本中读过奥斯丁《傲慢与偏见》中那有名的开首一节。更为重要的是这一种喜爱是高雅趣味的标志,趣味(Taste)在那时是极受看重的,也即是那时文学时尚的反映,正如时下的青年人也有他们的文学时尚一样。我也曾是奥斯丁的崇拜者之一。最近由于看到奥斯丁早期作品之一《理性与情感》被成功搬上银幕,重又燃起一读此书的热望。我得到的是一册企鹅丛书的普及本,售价不及六美元,却装帧精致,纸质极轻,附有从电影选取的剧照若干帧,最难得的是这一家出版的普及版都附有出于名家手笔的导言。真可称价廉物美普及型的精品,此点极堪我们出版家的借鉴。批评家说《理性与情感》是奥斯丁小说中最令读者感到心烦的一部作品,因为作者的过度渲染的激越的情感,几乎超出这位乡居淑女的艺术控制力以外。但与奥斯丁小说疏远了数十年之后,我读未终卷,即感到奥斯丁的魅力依然不减。那种依赖于对话以推动故事发展的非凡技巧,是她的专长,亦即奥斯丁艺术的秘密。

正是在这种情绪下,我又取不久前读过的王安忆的《长恨歌》,重再温读一过。这同样是一位极具才华的当代女作者的有雄心的长篇巨作。这也或者标志着她的写作生涯的新时期的开端。小说所跨越的时间凡三十余年,而为小说所设置的背景又是那个非同寻常的年代。后先嬗迁,沧海桑田。可是围绕着小说女主人公王琦瑶展现的情节却并不复杂。很显然作者从一个城市的陨落写起,此中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女人的一生的故事。小说从而构筑的框架,显示作者是一个有经验的小说家,具有驾驭小说艺术的灵巧性。但也正是在这里,作者运用了一种叙事性的文体,无疑行文会是非常流畅的,叙事中包容了作者所能摭拾到的总是属于旧时的繁华与时尚,真则真矣,独独缺少的是能给予读者视觉上满足的那种光辉。换句话说,作者所向往的昔年的都市的诱人形态,只因细节过于真实,反而失去人物所应有的韵味。作者似乎正好和那一时代擦肩而过。此处使人想起张恨水的小说(譬如《啼笑姻缘》),张恨水实际上并不太了解他所写的那个上流社会的生活样式,他所熟悉的是如《春明外史》中潦倒自伤的文人杨杏园,换言之张恨水的文学素养来自旧诗词,章回小说幸运地在手里延长了一段生命,正如同时代还有其他人也踏着这条路继续写。这些小说为鲁迅母亲所爱读。张恨水的成功是细节有失真,而整体却和那个时代与社会合拍。此点《长恨歌》显然有异,某些细节极力做到逼真,而往往缺少人们需要感受的氛围。正是未能如白头宫女说开元天宝遗事一样令后人感喟叹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者是一迟来者。小说中写得最成功的一个人物是李主任,一个身分自明的人,来去无踪迹,但他给读者留下的是形象极为厚重的感觉。这里再一次显示作为小说家的作者的老练的手法。可是问题又像上面所说的那样,作者是进入了艺术上进退两难的境地。作者不能写其他要扮演更多角色任务的人物如程先生、康明逊、萨莎等等,也都写成如飘忽的李主任那样,作者所采用的艺术手法,实际上即体现于她所使用的文体中。这种夹带着分析的叙事文体,确实极便于推演故事,可惜的是它使小说失去艺术上的光泽。这样,怀着如此好奇心想要窥视(小说家总是窥视者)的旧风光,总是在她笔底飘失了。谁只要在那时代生活过,总能准确地指出当黄昏将近时在哪一条街的哪一段上可以望见仕女如云。这就如巴尔扎克笔下的巴黎一样,是真正的旧时上海繁华。而这一种风光是迟来者难以捕捉的。在本书第二部将近结束处,有一段写王琦瑶对与她有关系的三个男人关系的内心反省,这是一段有相当深度的心理分析,说明作者的细腻的观察力和对于人物性格的准确的把握,这本是可以写成更有声色的章节,可惜它都变成像是一个旁观者对读者的交代了。我们永远不能如在巴尔扎克或奥斯丁小说常感受到那种意外的惊喜。问题全应归咎于文体。这种文体在运用第二人称写法时尤其显出艺术上避重就轻的弊端。第二人称在现代作品中出现,当然不是讲话人的遗迹,曹雪芹也偶而为之,但都在情节起伏恰恰需要插入时出现,从而令读者胸臆为之震荡。在第二部中末页的一段文字是典型的以概括代替艺术的写法,那样激越的历史显得如此毫无色彩,我有时想作者何不将一句话把这一页历史跳过,这是小说家有时惯弄的手法,如E•M•福斯特在《霍华德山庄》中只用一句话“葬礼已经结束”就把一大段情节交代过去了。现在我们如何能从这一页叙写中看到芸芸众生的今生今世呢?

现实和艺术,或者说想象之于艺术是和作家的生命相交叉的。奥斯丁在完成《傲慢与偏见》后匆忙赶往伦敦,想在那里的画廊为她的依莉沙白寻找一幅适合于她形象的肖像画,但她没有成功。这是存在于艺术家内心深处的一个意念,即他创造了一个永恒的形象,他想真的抓到他。这是艺术创造之谜。奥斯丁身后有关于她的文件被发掘发表,其中有她幼时戏作,有未完成残稿,也有与她有关的书简,这样一个生活于狭小范围的女人,四邻的婚嫁、荣誉、财产一一进入她的视线,所以批评家说这周围的琐事对她比世界上任何大事都更重要,正是这组成她六部不朽著作的框架。我还没有看《长恨歌》作者显然已经完成的下一部长篇。人物重复塑造对于所有小说家都是极大的诱惑,这是出于艺术的动力,巴尔扎克是如此,我想王安忆也应当是这样的。有人说卡夫卡小说带有极浓厚的自传色彩。《长恨歌》若有缺憾正是在自传性色彩的缺少上。作为一个认真的而又有才华的作者,她一定会找到属于她自己的艺术定位。读者有理由这样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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