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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内塔尼的燕子

时间:2022-01-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布内塔尼是一处瑰丽的海乡,那儿是否有崇岛巨鳌,栖息百灵,我不得而知,瑕石诡晖,鳞甲异质,也得经由专家求证,但每次去布内塔尼,就像去赴一次燕群的盟约。燕子穿过大海,腾波赴势,岩石巨穴或高高的孤亭也是它们筑巢的地方,布内塔尼的燕子大都住在海乡海镇民房屋檐下,几乎每隔几户人家就有燕巢。布内塔尼的燕子似乎也有“识机”,它们选择这片人间仙乡。

布内塔尼是一处瑰丽的海乡,那儿是否有崇岛巨鳌,栖息百灵,我不得而知,瑕石诡晖,鳞甲异质,也得经由专家求证,但每次去布内塔尼,就像去赴一次燕群的盟约。

燕子穿过大海,腾波赴势,岩石巨穴或高高的孤亭也是它们筑巢的地方,布内塔尼的燕子大都住在海乡海镇民房屋檐下,几乎每隔几户人家就有燕巢。

燕子也像其他禽类衔泥筑巢,但燕巢筑得如人类的古居所,坚固如石室穴居。燕子十分聒噪,虽没有诡音殊色,当它们自南方避寒归来,就像远征赴归的队伍,蔓延数百里,俄顷间天地昏暗,一声声的燕语已不是呢喃,一声声的燕语如飙霜堕瓦,如惊梦晚钟……

英国当代小说家科珀德(A.E.Coppard)形容科茨沃德山区茅屋顶上的鸟巢如坏疽,布内塔尼人可不这么想,他们看到燕归巢如逢旧雨新知,看待毛羽始生的雏燕,更滋生怜悯的心情。

在漫长冬天过后,在凡尔赛森林,抬头看到三两只孤苦伶仃的小鸟,羽毛已经坚实,已届独闯生活的时机,告别了老家,飞出暖暖的窝,飞出第一站竟逢到一场春雪,又僵冻又饥饿,蜷缩的翅翼,迎着旋风带来的雪粉,涂了一身白,都成了雪鸟,相形之下,布内塔尼的燕子享受更多家园的温馨。

都德说猫头鹰是惯于沉思的禽类。丁尼生由古树山鸠,联想阿瑟王临终的哀音。爱伦·坡以大鸦象征玄秘、诡异的命运与人类痛苦的阴影。济慈一八一七年至一八二〇年住在汉普斯泰德深门大宅中写下他的《夜莺之歌》。贾谊的《鸟赋》自孟夏黄昏鸟飞进屋内,据说这是不祥的预兆,“野鸟入处兮,主人将去”。但贾谊否定这类占卜吉凶的迷信,以道家超越的思想,演绎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庄旷逸淡泊生死已超脱人间的祸福,一旦进入寥廓荒寂的境地,正是真人与道翱翔的时刻了。

席勒(J.C.F.Schiller)的《伊俾·科斯之鹤》这首叙事长诗留给我极深刻的印象,这位一七五九年生于马尔巴赫,一八〇五年卒于魏玛的伟大诗人,以公元前六十年左右的希腊诗人伊俾·科斯(Ibykos)之死写成长诗《伊俾·科斯之鹤》。伊俾·科斯参加希腊竞技大会,旅途中有一群鹤与他同行,他不幸死在歹徒手下,这群灰鹤成了见证者。

席勒的长诗如惊心骇目的一出舞台剧,他利用舞台的音响效果来发展剧情,伊俾·科斯受了重伤,临终之前,席勒这么写着:

他受了致命之伤倒卧地上,

此刻传来飞鹤拍翅的声响,

他聆听凄厉的鹤唳,

双目已逐渐模糊。

“天空的诸鹤,如果没人为我惨死伸冤,

请为我提出冤死的告白!”

说罢,他瞑目永逝。

伊俾·科斯的死让希腊人悲愤填膺,席勒为他的死营造氛围,舞台上合唱队唱出令人肝肠断《复仇神》的曲子,闻之魂飞魄散,骤然天云变色,一群灰鹤徘徊剧场上空……歹徒伏招认罪,伊俾·科斯之死得以伸冤。

祢衡的《鹦赋赋》文采奇丽,祢衡以鹦鹉寄寓自己的悲愤与不平,他是当时的名士,却死于刀斧下,年仅二十六岁。

鹦鹉这种产于陇山的灵鸟,祢衡以“绿衣翠衿,采采丽容”可与鸾凤并美,形容它的外表,并认为它有“识机”,即有预见的智慧,它栖息高山幽谷,连飞翔的方向也经过谨慎选择……布内塔尼的燕子似乎也有“识机”,它们选择这片人间仙乡。

在格维纳斯海港,坐在路边咖啡座欣赏海上颜色瑰丽的小船,燕儿在我头顶的天空飞翔,似乎远远向我欢呼:“欢迎重访布内塔尼,异乡的旅人!”一只失群的雏燕停在远处的屋檐下张望,我将面包揉成碎块,丢在屋檐下,在海鸟没叼走所有的碎面包前,雏燕敏捷地享用一顿丰富的午餐,我听到浪花轻鸣,五颜六色的轻舟在海上滑行,还有那只陪伴我的雏燕……孤独的异乡人经常怀着感物伤悲的情绪,支离破碎哀断绝伦的情节,让行旅的背包格外沉重,那燕儿可知时辰已换,人事已非?不分季节的风寒朝朝暮暮在思维里穿度……

但在温暖的五月天,一只雏燕飞来与我共享午餐,带给我片刻的温馨,那人字的翅翼是上主刻意安排慈悲的字眼:“祝谢了!吃!”我与雏燕都在享用圣餐。

在布内塔尼海乡海镇,巴斯卡孤零零和年长的婶婶一块儿经营旅栈过活,十五岁的巴斯卡动作古怪,言语古怪,头上绑着像热门歌手比利·克劳福德那样一条头巾,灵活的双眸透露出早熟的智慧。譬如他为我从厨房端出餐点,说说唱唱:“看!运粮食的驴儿来了!这可不是像都德《磨房书简》所说,住在乡下的人听到驴子的铃声,就像听到复活节的钟声一样愉快!”我一惊,这乡下孩子竟然读过文学书籍。

巴斯卡陪我坐在莫尔比昂的岩石下听涛声,“梦想我是塞万提斯笔下堂吉诃德,傻头傻脑是人们的看法,富有想象力是我的看法……”巴斯卡与我以文学的语言对话,我鼓励他重回学校进修,他也偷偷向我透露他已开始写诗,诗的灵感来自对邻家少女阿梅娜青梅竹马的情感……

离开海边客栈前,我与巴斯卡、阿梅娜登上坡度曲折的小径去看一处山岩,屹立像堡垒一般坚固的岩石缝里,全是燕子筑的巢。“这是属于我的神秘宫殿,这些燕子全是我的朋友,每当我想起年幼就失去父母的悲哀,婶婶独自抚育我百般艰辛,为了帮助婶婶经营客栈早早就失学的痛苦,每当夜深人静,我苦学自修,翻开一本本文学书籍,看到自己双手茧结缠生,泪如雨下,每当我感到痛苦,不被世人了解的时候,我登上这处山岩,面对燕群,我如逢知己……”

“我一登上这高高的山岩,看到它们从迢远的异乡归来,重新整房修屋,迎接新生的小燕……我就淡忘自己的痛苦,造物主以神奇的大自然的魅力,医治我们内心的伤痕,不是吗?”面对才十五足岁的巴斯卡,我如面对一位早慧的哲人。

巴斯卡与阿梅娜先回客栈,我独自在海岩堆里逗留,多么神奇的一刻!只有异乡人与燕子的对白,人类与鸣禽之间也会心有灵犀相通?问那燕儿,在无边无际狂飙千里的旅程中,月晕星暗,毛羽飘零,你是否感到像异乡人一般哀沉?问那燕儿,当你归来的时候,发现栖息的新枝已不是旧时巢,你是否也会黯然神伤?问那燕儿,在漫长的旅程中,宿雨餐沙,在秋声寒、秋雨急的夜晚,觅不到落脚的地方,你是否也会失去雷霆的壮志,对苦旱的人间感到茫然……

蓦然间燕群拔地而起,千骑万骑像一场出征的场面,一望无际,插天高飞组成人字排列……

(2004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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