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国立大学校园

全澳洲，只有堪培拉有这么一所国立大学，其余各州的大学都是州立。一提起国立大学，谁都知道。甚至寄信你不必写全称，只要写上它的缩写ANU，保证可以寄到。

刚到这里，我是不得其门而入。它根本没有门。偌大一个校园，全都敞开，东南西北，没有围墙，没有篱笆，自然无从设门，更无所谓门卫了。只在与外界相接处，竖上一块石碑，写着澳洲国立大学字样，有的地方则加上一块牌子，说明至此已入国立大学区域，汽车慢行。市里的公共汽车更是穿园入校，公然经过学校界内，任意来去。我很欣赏这种把学校敞开的做法。在澳洲，不但学校敞开，任何建筑，任何单位，都是敞开的，随便什么人可以进去。大学应是风景区所在，更宜对人敞开。从前，国内著名大学对游人也都敞开。水木清华，燕园风光，游人都可前去领略。北京大学不但任人出入，还谁都可以去听课呢。成都著名的华西坝，那就简直是浏览胜地了，它就是没有门墙，也没有门卫的。当然，敞开的前提需要社会治安好。否则，盗贼乘虚而入，那还读什么书？据说这里的治安情况良好，我也相信。因为我去了好些人家，他们全家无人时也不锁门。但是否就没有小偷了呢？当亦未必。我住的大学院，就贴了通告，说是发现小偷，请大家注意。国立大学并不因此而筑墙设门。如果这样一个校园，真的筑墙设门，那就会大煞风景，也必为大家所反对。

我讲不清校园有多大，我的直觉是，对于三千多学生和全校教职员工来说，这个校园是极为宽敞的。教职员工都在校外有自己的住宅，学校还在全市许多地方建有房子，提供给下列几种人住：没有住宅的教职员工，学校邀请来的带家眷的访问人员，还有，已结婚的学生也可以住进去。这就和我们国家的大学有了不同。国内大学可能有面积比这里为大的，但是，往往家属宿舍占了一大片，这不但缩小了大学的面积，而且往往使大学如同市场。我所谓的这里宽敞，包含两个内容：一是整个校园的宽敞，一是建筑物及其使用面积的宽敞。

校园一望无际，地势有高低，更难望到尽头。久居上海，足难跨蜗居，每到外地开会，住进一个名胜之地的招待所，早晚散步一回，大感天地宽阔。但是，几天之后，就没有新鲜之处可寻，免不了来回走老路。在这里，早晚散步，差不多每天总有新径可得，新景可观。所以说，这是一种宽敞。另一种宽敞，建筑物多而不拥塞，每幢之间，必有草地树木间隔，而且往往是大片草地，疏密有间的树木；加以，大大小小不同的停车场，使境界更形宽阔。建筑物一般不过三层，但是，房屋间数很多，差不多每个人员都有一间办公室。关起门来安静工作，不受任何干扰。我这个客座人员，在邀请我来的远东历史系，也占有一间宽大的办公室。从研究人员到秘书，到打字员，都是每人一间房间；研究生，一般是两人一间办公室。学生宿舍有许多幢，每人一间小住屋，可称一个安乐窝。学生吃饭，也不至有大食堂的拥塞。因为，学生宿舍都各有厨房，每人占有一个位置，各有炉灶和冰箱，烧好了就在旁边的座位上从容就食。又所以，这里是宽敞的。

校园的美丽，值得一书。国立大学面山环湖，风景秀丽。西面是黑山，高踞山上的是电视塔。格里芬湖从东南直到西北，贯穿堪培拉，也把一个澳洲国立大学围绕了一大半。校内一片片草地，平整得非常整齐，各式各样的树木，众多而可爱。房屋建筑，各具风格，找不出一律与单调。大景，是堪培拉；小景，是国立大学。小景与大景相融，大景纳小景入丘壑，二景合为一体。校园的南端高处，是我最喜去的地方，站在那里，左观，湖光柳影，颇有杨柳岸，晓风残月之感。旁边的国立图书馆和高等法院别致的建筑引人入胜。北面远处，隐约可见巨大的战争纪念馆，这个建筑却是笨重之至；右望，一片丘陵，渐渐引上黑山，早上是云雾一片，日落之时是夕阳辉映，好一番景色。

校园堪培拉的另一和谐，是安静，无比的安静。室内室外，都是安静的。图书馆、实验室之类，自然安静，听不见高谈阔论。在办公室里，也没有人无故来干扰。只有在上下午两次的休息时间，人们才从办公室走到茶室喝茶聊天。有一个熟悉中国的朋友说得好，这样很浪费时间，不如中国那样，办公室内人手一杯茶。但是，西方人提倡社交活动，我想，这样做也有其然。在室外，除了汽车的声音，仍是一片安静。而星期六和星期天，汽车声音也几近于无，于是，偌大一个校园，任我走来走去，但闻鸟语了。这里的鸟特别多，各种各样都有，又特别喜欢叫。一鸟不鸣山更幽，好像是王安石的句子，王籍有鸟鸣山更幽句，苏州拙政园即有此句之联对。两说各有道理。前者写万籁俱寂，后者状无人之貌。后一条用在这里不够恰当，因为这里的鸟不怕人，不管有人与否，它都飞来叫去。但是，不管鸟怎样叫，究竟声不扰人。所以，鸟鸣更幽，亦我所感。星期六和星期天，只有从远处偶尔传来一阵喊叫的声音，那是学生在踢球，我才想到，除我与鸟，尚有他人。

宽敞，美丽，安静，再加上一个干净，室内室外，道路房屋，都显得那么干净，没有垃圾，没有废纸，甚至很少有香烟头，这就显出大地一片绿，越发可爱了。在这样的环境里读书研究，我们的古人也不必去寻找深山古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