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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割稻子!”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王芸生按此意,于次日《大公报》发表了《我们在割稻子!》的社评。“割稻子”是一象征用语,代表了中国人民的坚毅精神,代表了中国知识分子不苟的气节。至于解放区,亦是全民努力“割稻子”。回想当年,张季鸾置个人病危于不顾,苦思“想个说法打击敌人”而提出“我们在割稻子”,可谓见事明而谋国忠。

抗战八年,中国人民在干什么?“在割稻子”。中国知识分子在干什么?“在割稻子”。换言之,全国人民齐心协力御侮,以求得抗日战争的胜利。

抗战时期,敌机连续不断轰炸大后方,尤其是重庆,在狂轰滥炸之下,损失无算。一九三九年五三、五四连续两天大轰炸,重庆几无以自存。一九四一年七、八月,值重庆无雾期,天高气爽,敌机持续轰炸,《大公报》损失惨重。《大公报》人就是在这惨重打击下坚持工作,鼓士气而励人心。据王芸生回忆说,八月十八日,他到南岸汪山探望张季鸾病。时张病势沉重,转月六日就逝世了。王与张谈到敌机轰炸,张说:“芸生,你尽管唉声叹气有什么用?我们应该想个说法打击敌人。”王答:“敌机来了毫无抵抗,我们怎么可以用空言安慰国人打击敌人呢?”张季鸾突然拥被而起,兴奋地说:“今天就写文章,题目叫《我们在割稻子!》。就说,在最近的十天晴朗而敌机连连来袭的时候,我们的农民在万里田畴间割下黄金稻子。让敌机尽管来吧,让它来看我们割稻子。抗战到今天,割稻子是我们的第一等大事。有了粮食,就能战斗。”王芸生按此意,于次日《大公报》发表了《我们在割稻子!》的社评。《新记大公报史稿》一书作者评曰:“这篇社评很能代表这一阶段《大公报》的风格和精神,那就是坚持抗战,不屈不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在‘想个说法打击敌人’。”

“割稻子”是一象征用语,代表了中国人民的坚毅精神,代表了中国知识分子不苟的气节。张、王两先生和《大公报》抓住了这一点,形象地表现了这种精神与气节。《大公报》是知识分子结合的民间报纸,他们表现了知识分子的爱国之心,正义之感。今写此文,据《我们在割稻子!》引申开去,回想知识分子八年期间的作为,这是可以写成一部书的题目,此文仅识其小,且仅限于大后方。

战时后方,昆明为学术重镇。所以然,厥维有北大、清华、南开三校组成的西南联大在焉。三校学风,各有特点。北大继承了蔡元培创始的兼容并包之大,民主自由之风;清华功课严格,兼融中西,学人辈出;南开治校严谨,学有所长,尤以经济学科为时所重。三校融合,汇集众长,沛然为长江大河,执战时内迁大学之牛耳。万千学子,咸来就学。由长沙临时大学而迁蒙自再迁昆明,洋洋大队,徒步千里,已过中年的闻一多,舍舟车而参加了徒步的行列,何其壮也。及抵昆明,组成联合大学,百废待兴,生活的艰苦困难与全国内迁大学同,而八年之间,弦歌不辍,教师讲诵,学子莘莘。一切端赖三大学原校长蒋梦麟、梅贻琦和张伯苓三氏折冲樽俎,蒋、张两位常在重庆,梅贻琦往往独司大任,在艰难困苦之中应付裕如,而其家生活之艰苦与全校师生同,梅贻琦夫人每晨去菜场买菜,亦与全校教授之家庭同。硕学大师陈寅恪、吴雨僧、汤用彤、金岳霖辈,虽生计日绌,而安贫乐道,坚执以身殉的精神。闻一多治印以维生计,后复毅然走出书斋,与时代潮流契合。朱自清清苦自守,高吟时代之歌。如此等等,不胜枚举。是这一大批有气节的大师带领着这个大学维护了学术的尊严。于时学术空气弥漫西南,学术活跃为全国之冠。

成都,已成战时后方大学城,及陈寅恪、吴雨僧两大师受聘燕京大学,与原已在校的萧公权、李方桂、赵守愚、徐中舒等汇合而成学术巨流,程门立雪,学术高张。诸先生在极端艰苦的颠沛流离中,不废所守,而于抗日大业,关心备至,陈寅恪先生于此有诗篇流传。陈先生有“食蛤那知天下事,看花愁近最高楼”之句,对蒋介石与国民党表现了厌恶,而于抗战则表现出坚持到底的“割稻子”精神。先生长女流求有笔记云:“父亲常和老师们谈论时局,关心战事。”先生用目过度,右眼早已失明。居成都时,灯光昏暗,物价飞涨,营养极差,而先生仍勤奋读书写作,终致一九四五年左眼亦复失明。吴先生孑然一身,与学生共居于华阳县文庙的学生宿舍,踽踽独行,敬业守道。这就是一代大师们在抗战时期的生活,他们每天都在“割稻子”。

中央大学在重庆沙坪坝和柏溪,无论师生,所居皆草棚,饮食极乏,而甘之如饴,浙江大学僻处贵州遵义,武汉大学在乐山,物质生活皆艰,而士气昂然,为抗战不计其他。

湘桂撤退之前,桂林为文化中心,文化名流不甘于重庆的政治压迫,纷迁桂林,一时文运发达,剧运昌盛,刊物众多,抗战的气氛最隆。而坚守重庆的学者、作家、戏剧家亦为抗战而不懈宣传,不废本业,抗战戏剧且独盛于全国。至于解放区,亦是全民努力“割稻子”。

及后,国民政府腐败日盛,独裁愈炽,而于抗战大业,更时有消极之态,广大知识分子抗战之志不衰,反蒋亦所以求坚持抗战,取得胜利。及至一九四五年八·一五抗战胜利消息传来,全民欢欣,举国庆祝。这胜利来得不易,以三千五百万人的生命换来,以无数财产的损失换来,以全国人民“割稻子”贵在坚持的精神换来。回想当年,张季鸾置个人病危于不顾,苦思“想个说法打击敌人”而提出“我们在割稻子”,可谓见事明而谋国忠。张季鸾逝世之时,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唁电有云:“谋国之忠,立言之达,尤为士林所矜式。”这个评语表达了真实。

当年胜利之时,返思八年苦战,近看眼前现实,一夜之间,流传“惨胜”之说,如其实。胜利五十年了,如非健忘,其惨犹在。而五十年来,日本无悔罪之心,且时作狂妄之语,其情更令人愤。日本不承认历史,我们有时竟也忘了历史,一举手之间,赔款不要了,民间索赔也未提出,连个慰安妇事件也没有人议及,更不见有当年身为慰安妇者挺身而出,岂不可悲。我们的宽大、容忍,有以助长日本的不悔罪,一笑之泯(鲁迅诗“相逢一笑泯恩仇”),对不住死难将士、牺牲人民,也枉费了“割稻子”的人民的坚毅精神。

一九九五年七月十二日

(原载一九九五年八月三日《文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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