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不等于爱情

元宵节过后，人们的生活秩序逐渐恢复。新农村建设的劲风在茂林县各大乡镇、农村猛烈地刮着，老百姓纷纷拍手叫好，感谢党的好政策。神树墕村新农村建设工作在驻村干部白宝生的带领下，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白宝生现在在事业上是春风得意。在刚刚结束的盘龙镇年度表彰大会上，他获得了“最美基层干部”和“新农村建设先进个人”两项荣誉。白宝生的舅舅、盘龙镇党委书记还在会上表扬了神树墕村新农村建设的先进经验，要求镇里推广。白宝生的父亲、神树墕村的支部书记白志平还在会上做了交流发言。

现在，白宝生是盘龙镇机关大楼里年轻人中的佼佼者，那些他曾经羡慕的对象反而把羡慕的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他用了仅仅两年多的时间，就赢得了领导和同事的一致好评，印证了他的那句话：“我不是念书的材料，当官还是有一套的。”

神树墕村的面貌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村路两旁已经栽种上四百多株樟子松，每家每户配送了垃圾桶，每十户人家有个定点的垃圾箱，镇上每周都会派车到村上处理垃圾。村小学院子里装上了各式的体育运动器材，墙体也被粉刷了一遍，写上了红色的新农村建设标语。

最近，盘龙镇党委根据县上的指示精神，决定要给符合条件的村子建设沼气池和厕所。综合利用好沼气池不仅可以节约能源、改善和保护环境，还可以节约化肥和农药，提高庄稼的产量和质量，促进和带动饲养业的发展。一户家庭建造一个沼气池，只要原料充足，一年可提供九到十一个月做饭和点灯的燃料，沼液还可以做农药、肥料、饲料，使农民大大减少对化肥和农药的使用量，从而减少农民的经济负担。

这几天，白铁生又和村主任胡根根到镇里争取这个项目，几天下来，他们和其他五个村子拿到了这个项目。

神树墕村的沼气池将和厕所、猪圈建在一起，这样一来不易滋生蚊虫，没有臭味，在消灭血吸虫病和钩虫病等传染病方面会起到重要的作用。二来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一切资源，产生沼气。

在开完村民动员大会的两天后，又一场大的战役在神树墕村拉响了。像去年建造自来水工程一样，镇里派出了技术人员到各家各户指导开展工作，具体的体力活都是自家负责。这些天，放羊汉白志栓家的院子里忙得不可开交。由于志栓和小子铁生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因此，他们家建造沼气池、猪圈和厕所的体力活就落在了婆姨和女子的身上了。

苦妞肚子里的娃娃已经打掉了，但人变得不爱说话了，路上碰见人跟她开玩笑，她老远就躲开了。因为身子骨虚弱，刚开始白世荣老两口不敢让女子干活，直到一个月后，才让女子适当干些家务活。现在，家里要建沼气池，白世荣老两口自然干不动，所以只能靠像土地一样朴实的赵兰萍和任劳任怨的苦妞两个人干了。白铁生等放学后就帮着两个女人干活。

一个月后，沼气池建成了，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沼气，用它来做饭、烧水。白宝生看到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沼气，心里很高兴。实际上，论头功，非他莫属，如果不是靠他在镇里的关系和在工作中的良好表现，这个项目是轮不到他们村的。但是，他白宝生作为神树墕村的一员和驻村干部，应该给家乡人们干一些实事，这是他一直以来信奉的处世哲学和为人原则。他常常想，就算将来不干这份工作了，他依然是神树墕村的人。是喜鹊河上像母乳一样甘甜的泉水哺育了他，他不能忘记自己是谁。

这天午后，白宝生开着车来到镇里汇报工作。汇报完工作，他一个人来到办公室，想起了最近他父母给他说的一件头疼事。

他父母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准确来讲，是他舅舅给他介绍的。女方是县里主管安全的乔副县长家的千金。乔副县长是他舅舅的朋友，因此才有了这门亲事。按道理说，副县长的女儿嫁给他，他磕头拜佛都不为过。但白宝生对这门亲事没有多大的兴趣，这非但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欢愉，反而成了心里沉重的负担。倒是白志平很高兴，笑容天天挂在脸上，来到村口的“闲话中心”，时不时炫耀自己的小子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他恨不得请上一班吹鼓手吹上三天三夜。

白宝生今年已经二十四了，按照茂林县的习俗，他这个年龄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父母给他操办婚事，这本来无可厚非。他现在在事业上已经小有成绩，无论从哪方面讲，这件事都不能继续拖了。可他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柳花，在一定程度上，他和柳花可以说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从小他们在一个班上念书，上高中后，柳花选择了文科，他选择了理科。周末的时候，他们几个人一块到县城外的黄河滩上耍。柳花上大学走了以后，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使他更加倾心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对柳花说出心里话。他想，柳花他父母肯定同意。这几年，他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到“准丈人”胡根根家坐一会儿，有时候是为了村里集体上的事情，有时候也没有什么工作，只是习惯性地到他家坐坐，拉拉家常。胡根根两口子总是热情地接待这后生，好茶好烟统统拿了出来，招待他们心中的“准女婿”，他们早已经不把他当外人看待了。李冬平几次在私底下给丈夫胡根根说，让他找个时机，找支书志平说说，看两家能不能结个亲家？胡根根不知道怎么办，一来不知道女子柳花心里的想法。二来他和志平工作上有误会，直爽的性格使他认为，如果他主动找上门，会让这个死敌认为他是服软，求和了，胡根根不愿意那样做。可是话反过来说，他倒是不担心志平的态度，两家如果成了儿女亲家，他和志平还有什么不愉快的？他现在主要考虑女子柳花的态度，看她愿不愿意。

当宝生把想娶柳花的打算告诉白志平两口子时，白志平气得肺都要炸了。他当面把小子训斥了一番，认为小子是瞎了眼，看不上副县长家的金窝窝，瞅上了胡根根家的穷酸窝窝。实际上，白志平心里更多的是对村主任胡根根的怨恨，本来小子和他整天搅在一起，他就很反感。就是因为胡根根的老谋深算，使得他们父子关系一度拉起了警报，他骨子里面恨胡根根。有时候，两个人见了面，也拉话，工作上也时有往来，但人和人的斗争更多的是心计的较量，那种无言的对抗才是最可怕的。现在，他胡根根竟然迷惑小子找他们家柳花，他白志平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哼！就他们家那个烂包光景，我根本看不上，他胡根根不就是想攀金枝么，休想。”白志平自言自语地说。

白宝生巧妙地应付着他父母亲，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他要考虑一段时间。实际上他在等柳花，他要当着柳花的面把这件事情说清楚，那样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终于等到柳花从省城回来了，这天，白宝生把柳花约出来。两人沿着喜鹊河畔走，刚开始他们只是相互问候了对方学习、生活的情况。

现在，胡柳花已经完全脱离了高中时候那种稚嫩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农村人那种举止习惯和动作，整个人显得落落大方。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遇到问题不是以前那种单一片面的思维习惯，她会理性地去思考，不盲目地给出结果。她真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对象。

他们又谈论了最近流行的一些电视剧或网络上的段子。柳花在大学涉猎很广，几乎每天都要去图书馆看书，因此，很多方面的知识都有所了解。他们谈天说地，有啥说啥，彼此的拘谨感渐渐放了下来。宝生摘下一片柳枝叶，含在嘴里。过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柳花说：“柳花，我有句心里话想对你说，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胡柳花看见白宝生脸色唰地变红了，扑哧笑出声来：“你个大老爷们儿，说个话还害羞了……有啥话你就说呗。”

听到柳花宽心的话，白宝生低着头说：“家里面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好事么，有啥难为情的了？”柳花笑着说。

“可是我心里不愿意。”白宝生将含在嘴里的枝叶扔掉说。

“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了？还不老实交代。”柳花走过来，拿着柳枝条在宝生头上扫来扫去，希望他赶快说出来。

宝生一把抱住柳花，痛苦地说：“是你，我的意中人是你。”

血一下子从全身涌到了脸上，柳花的脸唰地红透了，她心跳耳热，拼命挣脱开宝生，立在原地，大声地喘着气。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你不要胡说。”

宝生点了一根烟，难受地抽了起来：“这就是我对你说的心里话，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替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柳花仰起头，看了一眼宝生说：“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是谁？”宝生惊讶地看着柳花。

“你不知道！和你没关系！”柳花不耐烦地说。

“是不是铁生？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宝生扔掉烟头，大声喊道。

“你不要说了，是他又怎么了？”柳花说。

“是他！……是他……”宝生走到柳树跟前，手搭在柳树上，长吁短叹。

生活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和弟弟铁生竟然同时爱上了一个人。他早就应该看出柳花和铁生的关系了。好几次他在村里看见两个人进进出出，只是当时他心里抱有一丝幻想，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过了一会儿，柳花走过来安慰宝生：“你不要难过，你这么好的条件，一定能找到比我好的女孩子，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白宝生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着柳花，不知道说什么。他无法从心里马上接受这个现实，感情的挫伤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小到大，他没有经受过生活的磨难，高中毕业以后，他就在家里的安排下，成了驻村干部。这几年，唯一给他生活上有过纷扰和阻碍的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不过，他现在已经干出了一些成绩。但是他的感情生活是一张白纸，直到现在，他还是单纯地喜欢柳花一个人，在这一点上，宝生和弟弟铁生是一样的。

“柳花，铁生是个好后生，祝你们有个好归宿。”白宝生强忍着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过身跑了。他现在不知道去哪？家里是肯定不能回去的，回到家里，父母说不定在他心痛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他想回镇机关大楼，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清醒一下头脑。他无精打采地来到村公路上，等回镇里的顺路车……

两天后，平复了心情的柳花把铁生约到村口那棵神树下，她把那天表白的事告诉了铁生，铁生听完以后，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他为柳花的深情而感动，另一方面，他为自己寒酸的家庭条件而自卑。宝生各方面都比他优秀，无论在家庭条件上还是自身条件上，更能配得上柳花。看看他自己，现在只是村小学的一名临时工，说不定哪天就会下岗失业，还要回到那土地里，或者赶上那群羊继续到骆驼山上放羊，他配不上柳花啊。柳花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前途一片光明。说远一点，就是柳花愿意，他们家连像样的彩礼钱都拿不出。

“宝生的条件比我好，你和他在一块受不了苦。”铁生紧锁眉头。

“他就是给我买个金窝窝，我也不愿意，我还是喜欢你家那个穷窝窝。”柳花嬉皮笑脸地说。

“可是……”铁生不知道怎么回答柳花。

“难道你不愿意？”柳花的情绪一下子从刚才的沸点降到了冰点。

“不是……”铁生向前走了两步，停下来说。

“那是啥？”柳花紧撵两步，追问道，“难道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敏感脆弱的柳花说完后，竟抽抽搭搭哭了起来，铁生转过身，轻轻摩挲着柳花的脸蛋，看着泪眼蒙眬的柳花，他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很后悔刚才说的那番话。

“好柳花，亲亲的人，毛妹妹，你别难过，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铁生说完后，紧紧抱住了柳花，柳花也紧紧抱住了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