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石头梦

一条长长的狭河，把老家人与外界近乎隔绝。从大山里走出来，20多里山路，再走过15里河道，才能到山外的峡口镇。若要进城，须早起摸黑上路，晚上天黑举着火把进门。所以老家人进城很难很难，虽然不是长征。

三叔很少来家里，我11岁之前，只见过他三次。这次来，他好像很急，喝水的时候不停地绕着桌子转圈。

三叔两年才来家一次，这已经是十几年的事儿了。他一进门，就双手捧着我的小脸儿用劲地搓，我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三叔的手很粗，很硬，弄得我想叫。

三叔说想开个石膏厂，找爸想法给贷款。爸当然答应了，只是说要等一个多月时间。

我看着三叔认真的样儿，心想：把石头往山外运，并不是一个聪明人干的事儿。三叔临走，又拉着我不放手，我想着那和锉刀一样的手，一溜烟跑开了。

半年后，三叔又来家里，给爸桌上放下几捆10元钱，我两眼直了，看着三叔，没明白。三叔笑着看我：“不相信三叔吗？这就是石头变的。”爸并不高兴，默默收下钱，只叮咛了一句，山里的路不是很好，注意多修修。要走了，三叔拿出几张10块钱给爸，说给我买双好鞋穿穿。

走的时候，回头瞅着我不转眼，闰娃，等叔把咱家的路修通了，你回乡里上学。我嗯了一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想那不可能吧！

三叔走后不久，家里装电视了，尽管是黑白的，只有14英寸，但可以看到《霍元甲》《再向虎山行》等好多电视节目，这是我那个年龄刻骨铭心的大事儿。偶然，在电视节目中听到三叔的名字，我兴奋得一夜没睡着，梦里好像见三叔又来我家了。

问爸，他说，三叔现在很忙，城里人用的石头差不多都是三叔给送下来的，你上完中学就可以去看他修的水泥路了，那时老家可能会通公共汽车。

这个目标像灯一直在照着我，我期盼着这一天。

那天，爸回来说有急事，要回老家去一趟，让我去李叔家待一天。三天后，爸终于从老家回来了，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一个劲儿地掉着眼泪。

见我三叔了吗？我问。

爸看着我：见了，你三叔让石头埋了。

我望着老家的方向，脸上滑过一串串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