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书日记见甘苦

文学前辈梅娘偶见我谈淘书之文，来信说：“似乎看到了曲腿俯背正在淘书的你，触摸到了你执拗于‘心之所善’的淘书情思，你淘书辛苦的故事，真令人长久咀嚼，这是生活的韵味。”寥寥数言，活脱脱勾勒出一幅淘书者的速写。淘书人为了书，是不管严寒酷暑的，且看一则淘书日记。

“一月一日，周六，晴冷。气象报告说，今天气温达零下五度。虽然寒冷之至，仍戴上绒帽，以双层手套、围巾等‘全副武装’的冬季装束出门。今天骑车去云洲地摊。看中之书，均顺利购得，且价格合适。这是新年第一天的好预兆，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这是冬天真切的淘书写照。如此辛苦，还要孜孜不倦于淘书，淘书必有乐趣和魅力，能找到久觅不得的所需之书，其资料为我写作所用。

淘书之中，还常有意外之喜，用行话说，叫“捡漏”。淘得一本周而复先生的文学评论集《文学的探索》，居然发现一封作者写给编辑的信札，信是用毛笔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的套红信笺上，周而复是写出长篇小说《上海的早晨》的著名作家，又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那一手字亦写得不同一般。在一本六十年代出版的绘画书中，倏然见到夹着几幅陈逸飞早期的速写，笔触生动，落款写“逸飞”两字。二〇〇五年陈逸飞不幸去逝，我写下《大师与小品》一文，寄托对画家的深切缅怀。《从苏联归来》一书，民国二十六年出版，由亚东图书馆印行，译者署名林伊文，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老资格“托派”郑超麟先生早期翻译的一部重要作品。这样的书，淘得一本已属不易，我居然在同一家旧书店先后得到两种不同的版本。这只能说皇天不负有心人了，亦可说是书缘使然吧。黄裳先生在民国年间出版过四册旧著，我在二〇〇五年觅得《锦帆集外》、《旧戏新谈》两种，作者为此题签，并说书品之好不易得云云。金性尧先生在民国主编的《萧萧》文学杂志仅出刊三期，鲜为人知，存世极少，居然让我一次淘得全套。在摊主还闹不清这是什么杂志时，我已完成一连串动作：付款、携刊、走人。日后请九十高龄的金老题签，他亦惊喜，说自己早已不存此刊，提笔写道：“这是我主编的旧刊，十分难得，请韦泱同志藏之。”

这淘书的点点滴滴均被记入我的淘书日记，淘书日记映衬出我淘书的真实经历，以及一个旧书爱好者的心灵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