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岳母生前最后的日子，我总是感慨万千。
在我的印象中，岳母是一个勤劳能干的主妇。她一家有七口人，新中国成立初，岳父曾在市郊工作而难以照顾到家庭，微薄的工资收入也难以养家糊口，岳母就挑起了家庭重担。除做好家务外，为补贴家用，她打过草帽，扫过马路，帮居委会打杂，后又到厂里做家属工，很晚才转正。岳母可谓是一个对生活执着追求的人。
随着子女的成家立业，岳母也进入了古稀之年。照理说，在晚年可享受天伦之乐了。没想到看似强壮的岳母，在一次检查中发现脾脏肿大。我们作为子女的心中都十分清楚，那是长期以来她为了家人操劳而致。我曾多次催促岳母去医院看病，可是她没当回事。
不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一天上午，岳母在料理家务，突然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我接到电话后火速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经检查，是消化道的静脉血管破裂。医生说这与脾脏的肿大有关。医生给她服了止血药后仍出血不止，不一会儿血就接了半痰盂。在这生命垂危之时，医生提出用三腔管止血抢救。此时，岳母神志仍十分清醒，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岳母拒绝抢救，紧闭着嘴巴不让医生把管子插下去。没想到一向随和的她，此时会变得如此固执。她是否在担心抢救需支付巨额医疗费？其实她是有医保的。是否担心抢救后可能带来后遗症，给子女带来负担？其实大家对岳母都十分孝顺。她的固执使我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抢救岳母的生命，我们身为子女的私下请了最好的医生，悄悄地商量其他的抢救办法。医生告诉我们还有一个“撒手锏”：动手术把那个坏死的脾脏切除，并把那根出血的血管结扎。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我们背着岳母在手术单上签了字，硬是把岳母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很成功，她从“鬼门关”上被拉了回来。
岳母康复后，多次和我谈到不要抢救她，让她“走”好了，对当时拒绝抢救的态度仍未有悔悟之意。从那以后，岳母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从不去寺庙的她也结伴去寺庙，悄悄地和她的女儿们商量后事。
不幸的事又发生了。2000年夏季异常严热，岳母持续发热两个多月。在与“高温”抗争的两个多月里，她像蔫了的葫芦苗，身子日益消瘦，但她仍不愿去医院看，更不愿去住院，总是说待天气凉快些就会好的。
中秋节那天，病重的岳母不忘让全家人过一个团圆的节日。那天，大家说啥也不让她起床，但是她忍受着病魔的折磨，还像往日那样撑着身子坐在小板凳上拣菜、洗菜。吃饭的时候，她又像往常那样把留给她的座位硬是让给别人，自己坐在外面，望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心满意足。想不到这竟是她和全家人的最后一次团圆饭。
为了更好地照顾岳母，国庆节前夕我把岳母接到家中，下班回到家，看到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总是特别难受，如百爪挠心，却又无法为她分忧。最后我和家人商量，硬是把她送进了医院。没想到岳母为此却和我结下了“疙瘩”。后来，她和探病的人反复地说她不愿住院，是我硬把她送进医院的。住院中，她反复叮嘱我们子女不要影响上班，也不要叫保姆。有时，我看到她挣扎着起身又不让服侍的情景，简直不敢相信她是得了重病，生命已到了最后时刻。在治疗中，她不愿注射上百元一剂的“救命针”，也不愿配合医生做各种繁杂的检查，面对死亡，她是那样泰然。她向亲人反复说的还是那句话：“让我早日出院。”
最后，在未能查明病因的遗憾中，我们无奈地听从了岳母的最后意愿让她出院了。不久后，她老人家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家。
岳母在古稀之年本该尽情地享受天伦之乐，而一向对生活乐观，性格开朗，并非身患绝症的她，却为何这么固执地不愿看病，不愿住院，更不愿抢救呢？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
2004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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