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北（一）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二）。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三）？

（一）本篇是作者在梓幕期间寄赠在长安的友人之作。姜本题作“夜雨寄内”。冯浩云：“《万首绝句》作‘夜雨寄内’”。按：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明嘉靖刊本《唐人万首绝句》作“夜雨寄北”，冯氏所见当是别本。又，冯浩、张采田均以此诗为寄内诗，系于大中二年秋所谓巴蜀之游期间。然行踪包括东川一带的巴蜀之游实际上并不存在（岑仲勉《玉谿生年谱会笺平质》曾详加辨正），作者本年自桂返京途中实际上只到过夔州、巫峡一带（参《过楚宫》诗注），而本篇所写情景，又与暂时羁留夔峡不合。故仍从其他旧本题“夜雨寄北”，系于梓幕期间。

（二）巴山：泛指东川一带的山，与“巴江”、“巴江水”、“巴雷”（均梓幕诗语）用法相同。又梓幕作《为崔从事福寄尚书彭城公启》云：“潼水千波，巴山万嶂。”以潼水与巴山对举并提，足证巴山即指东川一带的群山，而不是指今湖北省巴东县南的巴山，而“巴山”、“巴江”、“巴雷”又均为梓幕所作诗文的习用语。

（三）何当：何时。盼望之词。却话：回过头来谈说。

这是李商隐脍炙人口的抒情短章。首句包含着一问一答，中间有一个曼声吟哦的阶段，仿佛是深夜灯前，向远方的朋友遥吐归期无日的心曲，在黯然神伤中透出友情的深挚与亲切，为三四伏根。次句推开，写想象中室外夜雨涨满秋池的情景。巴山、夜、雨、秋、池这一系列包含着寂寥、凄清、绵长、萧瑟意味的物象，用一“涨”字绾结，构成极富包蕴的抒情氛围，客居异地的孤寂凄寒，对友人的深长思念以及郁积心底的种种愁思，似乎都随着单调的雨声暗暗涨满秋池。三四紧扣夜雨，从深重绵长的愁思中生出异想、转出新境，遥想他日重逢，今宵巴山夜雨的情景都将成为西窗之下剪烛夜谈的资料。在重逢的欢愉中回首凄清的往事，不但使重逢显得更为珍贵而富于诗意，而且那遥想中的重逢本身也多少给眼前凄冷的雨夜带来一丝温暖，给寂寞的心灵带来一点慰藉。“西窗剪烛”这个典型的细节，更加强了重逢时的亲切温暖气氛和今宵遥想时的悠然神往之情。诗语浅情深，曲折含蓄而不失清新流畅，回环往复中有发展变化，极富风调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