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文的进步

【国学笔记】

★再唐人的小说，不甚讲鬼怪，间或有之，也不过点缀点缀而已。但也有一部分短篇集，仍多讲鬼怪的事情，这还是受了六朝人的影响，如牛僧孺的《玄怪录》，段成式的《酉阳杂俎》，李复言的《续玄怪录》，张读的《宣室志》，苏鹗的《杜阳杂编》，裴铏的《传奇》等，都是的。然而毕竟是唐人做的，所以较六朝人做的曲折美妙得多了。

★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

【品读大师】

传奇文以其情节奇特而得名，一般用以指唐、宋人用文言文的短篇小说。鲁迅这样评价唐代传奇文：“六朝时之志怪与志人的文章，都很简短，而且当做记事实；及到唐时，则为有意识的作小说，这在小说史上可算是一大进步。而且文章很长，并能描写得曲折，和前之简古的文体，大不相同了，这在文体上也算是一大进步。”可见，小说到了唐代，有了很大变迁。

唐初时，小说是正经文人很瞧不上眼的，被贬称为“传奇体”，不同于现在“传奇”的意思。不过那种传奇小说，大多都没有了，鲁迅只从宋初的《太平广记》（搜集从六朝到宋初的小说而成）中的收录得到了唐初传奇小说的大概——

王度写的《古镜记》，自述得到一面神镜引发的许多奇事，没有摆脱六朝志怪的影响，只是文章较长。无名氏写的《白猿传》，说的是梁大同末年大将欧阳纥率军南征到长乐时，一个白猿精掠去了他的妻子，其妻被救回之后生下了一个外貌像猴类的儿子。在内容上沿袭六朝志怪小说遗风，但比稍前的《古镜记》结构完整、情节曲折、描写也颇为生动，在唐代传奇艺术成熟过程中有一定的历史地位。另外，《白猿传》开了唐人以小说诬蔑他人的风气。因为，欧阳纥是唐初著名书法家欧阳询的父亲，因为欧阳询貌似猕猴，《白猿传》是为嘲讽欧阳询而做的。

到了武则天时代，张鷟写了《游仙窟》，首创用骈体写小说，是一个特别的作品。但《游仙窟》在中国早已佚失，只在日本有留存。由于张鷟在当时很有文名，外国人到中国来，常以重金买他的文章带回本国去。

到了开元、天宝之后，传奇小说盛极一时。鲁迅认为这是因为当时文化环境的变化才发生的。唐代学生考试前，“行卷”非常重要，就是拿自己得意的诗作去拜谒当时的名人，如果能得称赞，就有了及第的希望。到开元、天宝以后，诗渐渐不受人喜爱了，有人就把小说也放在行卷里，居然也可以得名。所以从前看不起小说的，也都来写小说了，小说一下子就盛行了。

例如，对后世很有影响的沈既济的《枕中记》就作于开元年间，其内容是说：有个卢生，在去邯郸的路上感叹失意，遇到吕翁并得赠一个枕头，他枕着枕头睡去，却在梦里历尽荣华，在梦中老死时他醒过来却发现还不到煮熟一锅饭的时间。——鲁迅说这是劝人不要躁进，把功名富贵，看淡些的意思。明代汤显祖的《邯郸记》、清代蒲松龄的《聊斋·续黄粱》，都是从《枕中记》演绎的。还有陈鸿的《长恨歌传》和白行简的《李娃传》也被后世取材进行再创作。

鲁迅认为唐代传奇文的作者中，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是元稹和李公佐。

元稹，字微之，小说著作只有《莺莺传》，但影响很大，后来许多曲子，都出自此处，如董解元（金）的《弦索西厢》（弹唱）、王实甫（元）的《西厢记》、关汉卿（元）的《续西厢记》，李日华（明）的《南西厢记》，陆采（明）的《南西厢记》，等等，非常之多。

李公佐，字颛蒙，著作多，影响也很大。其著作传奇现存有《南柯太守传》《谢小娥传》《庐江冯媪传》《李汤》4篇，都是广为流传的名篇。如汤显祖（明）的《南柯记》就是取自《南柯太守传》；李复言的《续玄怪录》中的《妙寂尼》、凌濛初（明）的《初刻拍案惊奇》中《李公佐巧解梦中语　谢小娥智擒船上盗》和王夫之（清）的杂剧《龙舟会》都取材于《谢小娥传》；吴承恩在《西游记》中所写孙悟空的72变则受《李汤》中淮涡水神无支祁的影响。

唐传奇文中的故事，后来都移到了曲子里，如《红线女》《红拂记》《虬髯翁》等都出于唐传奇文，因此间接传遍了社会，至于传奇文本身，则和唐朝的灭亡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