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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宗教的儒教

时间:2022-01-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质疑儒教是否称得上一个宗教,事实上是近、现代的课题。[21]而这一论点遂成此后儒教非宗教的基调。因此,摆脱民初政治的瓜葛,并搁置“科学主义”的意识形态,均为探究儒教宗教原貌的先决条件。而历史方法则是达成此一目的的有效利器。究其实,字义的争执仅是表象,真正的底蕴却是双方皆执“基督教”作为宗教的基型,以此裁度儒教。

一、背景:儒教的困境

质疑儒教是否称得上一个宗教,事实上是近、现代的课题。在传统中国则不然。譬如明末耶稣会教士利玛窦(Matteo Ricci,1552—1610)与中土人士的对谈中,充分显现儒、释、道为“三教”,[3]而基督教(Christianity)与儒教在教义上尤为切近。[4]

明末以降基督教的传教活动,固然缘雍正帝的禁教戛然而止;[5]但19世纪之后,基督教旋挟西力之助,复大举入侵中国。某些卫道之士为了抵制基督教或其所代表的政治势力,便以塑造“孔教”、重振国魂为己任。居中最著名的便是清末康有为(1858—1927)的“保教运动”,与民初陈焕章(1881—1933)的“孔教会”。前者随着康氏流亡海外一度倡行于东南亚华人社体,[6]国内附和者亦不乏其人;[7]而民初“孔教会”在全国分布的支会竟致130余处,声势不容小觑。[8]

毋庸讳言,这类宗教复振运动均染有浓厚的政治气息。康有为即主张“按历史,因民性,必当以孔教治中国”,[9]他申言道:

今欲存中国,先救人心,善风俗,拒&行,放淫辞,存道揆法守者,舍孔教末由已。[10]

陈焕章亦倡言:

孔教存,则国存;孔教昌,则国昌。[11]

可见孔教之设立与时政的关切殆不可分。

康氏深信基督教为西方列强的精神支柱,故认为“天下岂有无教而可为国者”。[12]他们拟重塑孔教为宗教社群(religious community),以振兴人心。梁启超(1873—1929)早期曾积极参与孔教运动,其说辞可为佐证,他坦承:“保教之论何自起乎?惧耶教之侵入,而思所以抵制之也。”[13]有趣的是,康氏虽然反对基督教,另一方面却以基督教为孔教更革的蓝图,其运思模式并不脱“思夷之长技以制夷”的窠臼。

虽然他们明白基督教与孔教在教义上存有根本的歧异,例如,前者首重“神道”,后者侧重“人道”,但并不违碍儒教作为宗教的事实。[14]尤有进者,孔教的凝塑实以基督教为模型。康氏推尊孔子为“教主”,[15]陈氏以孔庙拟诸“教堂”,[16]处处透露他们取法基督教组织形式的意图。然而康氏的用心,最终连他的高足——梁启超都无法苟同,遑论他的论敌了。

民国初期,康氏复鼓吹以孔子配天、定孔教为国教;[17]而后更涉及张勋(1854—1923)复辟兵变(1917年),令他形象狼藉,尊孔愈形政治化。为此,康氏饱受共和人士的抨击。反观梁氏首揭反孔教之大纛,且转而维护共和体制,以致进入民国声誉日隆。[18]然而康、梁师徒际遇的悬殊并非拙文关心所在,重点是儒教或孔教作为一个宗教课题的提出,在近代决非单纯的学术关怀,却与时政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联。

初始,梁启超对康氏的保教论颇为信服,遂一再撰文鼓吹之,甚而一度称誉康氏为“孔教之马丁路得”。[19]梁氏30岁(1902年)以后,思绪为之改观,缘畏孔教定于一尊,国民思想将受束缚;遂转而认定“宗教者,专指迷信宗仰而言”,而“保教非所以尊孔”。[20]梁氏以《论语》曾记载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以及“子不语,怪力乱神”,遂定位孔子为“哲学家、经世家、教育家,而非宗教家”。[21]而这一论点遂成此后儒教非宗教的基调。

清末民初,于政治、学术立场均与康氏背道而驰的章太炎(1869—1936),不只非议“孔教会”的设立,且直谓“孔子于中国,为保民开化之宗,不为教主。……以宗教,则为孔子所弃”,[22]故尊奉孔教者“适足以玷阙里之堂,污泰山之迹耳”![23]唯细绎其理据,尚不出梁氏之域。

复以受胡适(1891—1962)颂扬为“近年来攻击孔教最有力的两位健将”——陈独秀(1879—1942)与吴虞(1871—1949)为例。[24]他们均承继梁氏对孔教的态度,所不同的是,陈氏将“孔教”与“专制”视为连体婴,因此归结儒术孔道与“近世文明社会绝不相容”;[25]吴氏则将“礼制”视作“儒教”的具体化身,疵议“礼教吃人”。[26]至于儒教能否视作“宗教”,陈氏持全然否定的看法,吴氏则予以负面评价。当时执学界牛耳的蔡元培(1867—1940)亦斩决地说:

宗教是宗教,孔子是孔子,国家是国家,各有范围,不能并作一谈。[27]

所以他认为“以孔教为国教”者,实不可通之语。[28]

析言之,民初的反孔教运动实由两股势力汇聚而成。其一为“科学主义”(sci entism)的思潮,另一为政治偶发事件。陈独秀与蔡元培的观点足为前项示例,陈氏在其时曾倡言“人类将来真实之信解行证,必以科学为正轨,一切宗教,皆在废弃之列”。[29]蔡氏亦认为:

宗教之为物,在彼欧西各国,已为过去问题。盖宗教之内容,现皆经学者以科学的研究解决之矣。[30]

而从外缘因素视之,陈氏诸人反孔思想的深化,当然是民初政事激荡的结果。譬如袁世凯称帝、祭天,张勋举军复辟,处处滥用儒家文化象征;诸如此类的事情,均令知识分子对儒教感到幻灭。因此,摆脱民初政治的瓜葛,并搁置“科学主义”的意识形态,均为探究儒教宗教原貌的先决条件。而历史方法则是达成此一目的的有效利器。

综观清末民初,毋论是赞成或反对孔教者,均有一些共通点,这些征象不时影响着后人对儒教宗教本质的思考。

首先,他们喜诉诸训诂,以阐字义。例如:陈焕章取《中庸》的“修道之谓教”以证成“孔教”;[31]陈独秀却认为“教”者,意谓“教化”,非谓“宗教”;[32]蔡元培进而质疑“孔教”殊不成名词。[33]双方于字义各遂己意,针锋相对,最终只供出了一个道理:阐释字义并无法解决概念的冲突。

究其实,字义的争执仅是表象,真正的底蕴却是双方皆执“基督教”作为宗教的基型,以此裁度儒教。所不同的是,他们深受致用观念的影响,因此对基督教在西方历史的不同评价,直接左右了他们以儒教作为宗教的立场。以康氏为例,他认为欧美所以强盛,不徒在政治与物质方面,更根本的是基督教的教化。[34]相反地,梁启超、陈独秀诸人却认为基督教在近代文明乃属陈旧势力,亟须加以革除。[35]

姑不论他们在儒教观点的歧异,其背后所透显的宗教理念,均摆脱不了以基督教作为宗教基型的界义。而这种界义式的探讨取径(definitional approach),至今仍然主宰了时下的论述。[36]譬如杨庆堃的《中国社会的宗教》(Religion in Chinese Society)饮誉学界,可是他对儒教的讨论却难以免俗。[37]是故,我们经常看到这样奇怪的论点:儒教(或儒家)不是宗教,却具有明显的宗教性格[38]

事实上,以西方界义来了解其他异文化的宗教,已处处窒碍难行。毋怪社会学之父涂尔干(mile Durkheim,1858—1917)在其探讨澳洲的原始宗教之初,即必须着手反思并修订传统以基督教为基型的宗教界义。[39]晚近尤有学者指出,衡诸西方宗教定义,竟连印度教(Hinduism)亦难以称得上是“宗教”了。[40]显然执一不变的界义式取径不止非是有效的研究进路,而且势必遗漏许多极富意义的宗教现象。

有鉴于此,拙文对“宗教”一词拟存而不论,且改采历史论述,期能还原儒教在传统社会的意义。唯细按历史上的孔教,有汉一代的孔子及其所代表的儒教,恒成为民初学者争执所在。支持儒教者若康有为,惯倚汉儒谶纬中的神秘孔圣作为立教依据;[41]反对者若章太炎,则认为汉人的谶纬纯属荒诞无稽之谈,图全盘解消汉人心目中孔子的正当性。[42]然而两相互较,章氏诸人似较缺乏历史意识;终究汉人的孔子亦是历史上的孔子(Confucius in history),由不得以今非古,一概加以抹杀。[43]

因此,拙文讨论的重心拟下移至两汉以降的儒教,如是既可回避上述无谓的立场之争,复可发挥儒、释、道三教互比的策略,以烘托出儒教作为宗教的最佳效益。

二、传统社会中的宗教比较

要之,迄东汉末季,儒、释、道均能以明确的宗教形态,呈现在中国的历史舞台上。而史称“好神仙事”的东汉桓帝(132—168)适居于三教互动的枢纽位子[44]以他作为分析的起始点,最为允当。

《后汉书·桓帝纪》至少有两条关于祭祀的记载值得重视。一是延熹八年(166年)春,桓帝遣官到苦县祭祀老子;同年十一月,再次遣官到苦县祀老子。[45]另一是延熹九年(167年),桓帝祠黄老于濯龙宫。[46]关于后事,《东观汉记》记载得尤为具体,它说:

(延熹九年)七月,祀黄老于北宫濯龙中,以文罽为坛,饰金银扣器,采色眩耀,祠用之牲,太官设珍馔,作倡乐,以求福祥。[47]

《后汉书·祭祀志》亦言道桓帝“亲祠老子于濯龙,……用郊天乐”,[48]桓帝祀老子竟至动用“郊天乐”,可见在他的信仰世界里,老子的意义非比寻常。其实,这反映的是汉初作为治国之术的黄老之学,成功地转化成宗教性黄老崇拜的信息。[49]

此外,必要一提的,桓帝不但祭祀黄老,尚且祭祀浮屠。《桓帝纪》便又提到桓帝“饰芳林而考濯龙之宫,设华盖以祠浮图、老子”。[50]按,释教传入中土,约在两汉之季。初始,释教依附道术,方便流布,致其迹不甚显豁,时人辄习以黄老、浮屠并称。[51]《后汉书》称明帝(28—75)时,楚王英“晚节更喜黄老,学为浮屠,斋戒祭祀”即是例证,[52]这类情况纵使百年之后,似无大异样。桓帝时,襄楷(158—186年前后在世)的奏议亦有言:

又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今陛下嗜欲不去,杀罚过理,既乖其道,岂获其祚哉?[53]

显见桓帝同时兼理黄老、浮屠之祠。而襄氏理解二教宗旨同是:

此道清虚,贵尚无为,好生恶杀,省欲去奢。[54]

逾此则不加细别。襄楷又挪“老子入夷狄为浮屠”的说法来解释二教之所以同调,[55]这或许是当下释教接引中土人士的方便法门,却不意埋下日后释、道二教争胜负的导火线

唯在其时,佛教依附道术以流行,是故桓帝祀老子,兼及浮屠,后者颇可能为陪祀。[56]例如:桓帝因梦见老子,尊而祀之,旋于老子所生之地苦县立庙,并画孔子像于壁;盖援孔子适周见老子的典故,以凸显老子的崇高。简之,桓帝于宫内立黄老、浮屠之祠,复于苦县立老子庙,庙壁图孔子像,而后陈相孔畴(东汉末前后在世)乃于像前树孔子碑,[57]这不啻说明黄老、浮屠、孔子俱是桓帝等人信仰的偶像,祭祀他们不外是为了祈求个人延年益寿、国家长治久安。

然而以孔子、浮屠陪祀老子,适显现了此三教在桓帝心目中不同的信仰位阶。有趣的是,三国魏文帝(187—226)全不作如是想。他知晓老子之祠由桓帝而兴,特批评道:

汉桓帝不师圣法,正以嬖臣而事老子,欲以求福,良足笑也。[58]

魏文帝所谓的“圣法”指的正是孔子之教,所以他郑重敕告管辖鲁郡的豫州刺史道:

老聃贤人,未宜先孔子。不知鲁郡为孔子立庙成未?[59]

按,鲁郡孔庙遭汉末兵燹,颓弛已久,而魏文帝格外留意复起工作,这显然攸关孔庙所象征的独特宗教意义。

首先,儒家缘汉武帝采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一跃夺得帝国意识形态的席位。孔子的形象复因“素王御世,图谶叠出”的神格化,由一介儒生蜕化成汉代政权的先知与制法者。这项转变充分反映在东汉末年为阙里孔庙所立的碑文中。

《孔庙置守庙百石孔龢碑》立于桓帝永兴元年(153年),为今存最古之孔庙碑文,它即称颂道:

孔子大圣,则象乾坤,为汉制作。[60]

立碑稍迟的《鲁相韩敕造孔庙礼器碑》[立于桓帝永寿二年(156年)]亦载有同样的文辞:该碑文末复杂引谶纬之说,例如“颜育空桑,孔制元孝”“前闿九头,以什言教,后制百王,获麟来吐,制不空作”等等。[61]立于灵帝建宁二年(169年)的《鲁相史晨祠孔庙奏铭》,除了重复上述的主题,碑文尾端竟悉套用谶纬用语以总结孔子的志业,它如是叙述道:

孔子近圣,为汉定道。自天王以下,至于初学,莫不%思,叹仰师镜。[62]

昔在仲尼,汁光之精。大帝所挺,颜母毓灵。承敝遭衰,黑不代仓。……获麟趣作,端门见征,血书著纪。……主为汉制,道审可行。乃作《春秋》,复演《孝经》,删定《六艺》,象与天谈,钩河擿雒,却揆未然,巍巍荡荡,与乾比崇。[63]

于此,东汉孔庙碑文再三显示谶纬所形塑的孔子,已变成汉人尊崇孔庙的根源。而在同一时间,孔庙亦从私人家族的祠堂,演变成由朝廷指派专人看管的官庙;其祭典除在京城辟雍循时举行,阙里辄由地方长官、孔氏家族、地方人士集体参与。而以孔子所代表的儒教,则成为官方的信仰。[64]

依上所述,祭孔对统治者的合法性必有助益,魏文帝之所以重修汉末残破不堪的孔庙,正是承继了此一传统。加上曹氏曾利用时俗迷信谶纬,伪托篡汉,更能理解其中三昧了。[65]

值得注意的,进入此一时期,世乱相寻,民生凋敝,作为官方信仰的儒教已难独撑大局,满足各阶层的精神需求。譬如魏文帝之父——曹操(155—220),便以挑战儒家治世原则自豪。[66]在信仰上,此一时期取而代之的,毋宁是“三教鼎立”、互相抗衡的局面。这种情形尤其见诸儒、释、道三教在意理上互争长短的论辩。

诚如前述,释教初入中土实甚倚赖道术,此一时期则渐次自立门户,相与颉颃。牟子《理惑论》成书于东汉末叶至晋宋之际,为中国佛教早期的著述。[67]该书适宣泄此一消息。

据作者自状,其早年浸淫儒家经典,遂常援《五经》问难道家术士,无有论敌。中年则“锐志于佛道,兼研《老子》五千文”,俗世之徒却目之离经叛道。为此,他欲有所辩驳,遂著《理惑论》。[68]按,牟子佛、道兼修,正是早期佛教徒的状况。他将“修世事”的尧舜周孔归为一类,复将“无为志”的佛与老子纳为另一类,即是明证。在他的譬喻中,儒教的《五经》是“五味”,佛、道方为“五谷”,两者本末高下,截然立判。[69]

窥此,牟子似以佛、道归属同一品级,实则不然。牟子声称:“佛乃道德之元祖,神明之宗绪。”[70]他复申言道:

尧事尹寿,舜事务成,旦学吕望,丘学老聃。……四师虽圣,比之于佛,犹白鹿之与麒麟,燕鸟之与凤凰也。[71]

要之,尹寿、务成、吕望、孔丘均曾为帝王师,且孔丘尚问学于老聃,而老聃等四师比起佛祖犹如此不堪,遑论儒教宗师的孔子了。

流通于同一时期的道教经典,亦有类似的评品。《太平经》作者区分修炼有成之士为六个等级:一为神人,二为真人,三为仙人,四为道人,五为圣人,六为贤人。[72]他们的成就各是:

神人主天,真人主地,仙人主风雨,道人主教化吉凶,圣人主治百姓,贤人辅助圣人,理万民录也,给助六合之不足也。[73]

按,“成圣希贤”原为儒教至高无上的成德目标,[74]而《太平经》却列之为修道成就最卑下的两个位阶,其意在贬抑儒教,至为明显。

道教门徒这种自抬身价的言说,在往后的著述里屡见不鲜。例如晋人葛洪(283—363)在其所撰的《抱朴子》中,即针对儒、道二教的创始者进行比较,他说:

仲尼,儒者之圣也;老子,得道之圣也。儒教近而易见,故宗之者众焉。道意远而难识,故达之者寡焉。[75]

葛氏的比较其实只是障眼法,他真正的意图在旁托:“道者,儒之本也;儒者,道之末也。”[76]而黄老正执其本,儒墨恰治其末。[77]

汉魏以降,世道丧乱,儒术式微。道、释二教乘机坐大,节节进逼退居守成的儒教。惟二教并不忘彼此交锋,挫败对方锐气。前述“老子入夷狄说”本为东汉释、道二教牵合的理论,不意此时却骤然变成二教互逞意气的角力场所。其争端肇因晋惠帝(259—307)时,道、释二教力争邪正,道士王浮(290—307年前后在世)因是作《老子化胡经》,造老子死后生于天竺为佛,教化释迦故事,以扬道抑佛。对释氏而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从此二教交恶,论战绵延不断。而随着道、释二教势力之消长,加上政治势力的介入,《老子化胡经》在历史上亦载浮载沉。[78]

总之,释氏于往昔为求得一时方便的法门,至今却变成挥之不去的千年梦魇。唯二教之论辩,有时不免殃及无辜的儒教。为了凌驾他教,北周道安(公元570年前后在世)援引《清净法行经》辩称:

佛遣三弟子,震旦教化。儒童菩萨,彼称孔丘;光净菩萨,彼称颜渊;摩诃迦叶,彼称老子。[79]

如是一并收摄儒、道宗师于释教系统,真正做到佛所谓天地之间、唯我独尊了。唯分析此段引言之文义,立知为释教应时之作,期与二教争胜负。在当时佛门弟子之中,此说似甚为流行。不久之前,信佛弥坚的梁武帝(464—549)不就判定:

老子、周公、孔子虽是如来弟子,而化迹既邪,止是世间之善,不能革凡成圣。[80]

这类成说甚至影响后世释子对二教的认定。[81]

政治上,儒教依附人君的好处,它教必甚了然。道教葛洪就意味深长地说出:

三皇以往,道治也。帝王以来,儒教也。[82]

按,三皇以往为道治,恐为葛氏托古之辞;帝王以来儒教独尊,却近于实情。而孔圣贵为汉代帝王师,致儒教备受尊崇,它教势必群起仿效。道教方面,至少东汉桓帝时,边韶(公元147年前后在世)为老子庙所题的铭文即见类似推举。边氏称颂:

(老子)道成身化,蝉蜕渡世,自羲农以来,(缺文)为圣者作师。[83]

老子“蝉蜕渡世”或与佛本生应世历无量劫,有异曲同工之妙。三国支谦(200—241前后在世)译的《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即如是记载着:

(佛)如是上作天帝,下为圣主,各三十六反,周而复始。及其变化,随时而现。或为圣帝、或作儒林之宗、国师道士,在所现化,不可称记。[84]

相应于此,葛洪的《神仙传》则历述老子自上、下三皇及羲农以来12代,叠降为仙师。[85]《文始传》亦云老子代代为国师化胡。[86]《魏书·释老志》则予以综述如下:

道家之原,出于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地生,以资万类。上处玉京,为神王之宗;下在紫微,为飞仙之主。千变万化,有德不德,随感应物,厥迹无常。授轩辕于峨嵋,教帝喾于牧德,大禹闻长生之诀,尹喜受道德之旨。……如此之文,不可胜纪。[87]

可见道、释二教之争为帝王师,比起儒教则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观此,儒、释、道均充分体现晋朝释道安(312—385)所言:“不依国主,则法事难举。”[88]

此外,北周道安的《二教论》适撰于朝廷对三教态度危疑动荡之际,虽名为“二教”,实涉及儒、释、道三教的分辨。其一便关系政教分合的问题。道安主张“君为教主”,孔、老有才无位,均不得为教主。他说:

孔、老何人,得为教主?孔虽圣达,无位者也,自卫回轮,始弘文轨,正可修述,非为教源。柱史(老)在朝,本非谐赞,出周入秦,为尹言道,无闻诸侯,何况天子,既是仙贤,固宜双缺。[89]

于此,道安所不便明言的是:释教之主贵为净饭王太子,德、位双全,方称得上名副其实的教主。道安对创教教主的厘定别具用心,外教定难以苟同。但他坚持德位合一,无疑寓有弦外之音,意即三教若欲大化流行,势必与有位者(统治阶层)结合,否则一旦招忌,浩劫难复。释教的“三武之祸”,事关三教倾轧,但统治者的意向极为关键。[90]朝廷所以关切三教,乃基于国治之考虑,下诏辩论三教优劣,属常有之事;唯此一廷议,非为谈空说玄,实系三教之兴衰存亡。历史上,朝廷对儒生、僧人、道士之排列,忽前忽后,更是反映此一事实。[91]以北周武帝(543—578)为例,他曾多次诏举三教辩论,例如天和四年(569年),召有德众僧、名儒、道士、文武百官2000余人量述三教,结果“以儒教为先,佛教为后,道教最上”。[92]但建德二年(573年),所获致的结论却是“以儒教为先,道教为次,佛教为后”。[93]次年,武帝立“初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94]这只要再取阅北魏太武帝的《击像焚经坑僧诏》、齐文宣帝的《废李老道法诏》、梁武帝的《舍事李老道法诏》,就足以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宣教受难图。[95]

依上所述,官方的三教论辩必极严肃,所获结论牵连盖广。可是后代人君趋附时尚,动辄举办三教论衡,用以庆生。以唐德宗(742—805)降诞日为例,内殿举行三教讲论,僧人鉴虚(785—804年前后在世)最终总结道:

诸奏事云:玄元皇帝,天下之圣人;文宣王,古今之圣人;释迦如来,西方之圣人;今皇帝陛下,是南赡部洲之圣人。[96]

按,“玄元皇帝”、“文宣王”均为唐朝赐予老子及孔子的封号,[97]而佛僧的总结竟连今上均可忝列三教圣人,不可不谓阿谀之至。其实唐承北朝风气,历代皆举行三教论衡。久之,逐渐入戏,在德宗时三教讲论已不啻听说书,意在取悦皇上。而宋、金剧本,以“三教”为题材,尤不胜枚举。[98]

简而言之,皇帝论三教长短固可有其自娱娱人的目的,但对于涉及实质利益的制举考生则不然。“三教之圣何长?”常是盘绕考生心思的试题,一有差错,功名富贵两项皆空。所以考生不只要追逐时下思潮,复要捉摸考官的标准答案。[99]白居易的《三教论衡》尤为此中著名的范本。[100]

此外,道安的《二教论》另有一个观点,值得重视。他认为宗教依性质有内、外之分,遵此则儒教为“救形之教”,属于外教;而释教为“济神之典”,属于内教。[101]至于道教只能归宗于儒。[102]这种依教义所作的分类,为后世立下了一个典范。姑举数例以示之,北宋赵普(922—992)谓宋太宗(939—997)云:

以尧舜之道治世,以浮屠之教修心。[103]

元代名臣耶律楚材(1190—1244)亦言:

穷理尽性莫尚佛乘,济世安民无如孔教。[104]

在三教互动频繁的情况之下,道教当然不会轻易缺席,因此宋孝宗(1127—1194)即提示:

以佛修心,以道养生,以儒治世。[105]

这类三教之间的取舍,在后世相当普遍;清初一个地方性的读书人唐甄(1630—1704)亦言道:

老养生,释明死,儒治世。[106]

“释明死”其实即为“佛修心”的同义词。所不同的是,宋孝宗倾向调和三教,以为三教虽殊,圣人终能同之;[107]而唐氏却坚持“三者各异,不可相通”。[108]两者意见虽相左若是,唯于三教宗旨的认定均无异辞。

除辨识以教义,三教高下偶亦诉诸譬喻形式。隋初名士李士谦(523—588)笃信释教,为询及三教优劣,遂以“日”喻“佛”、“月”喻“道”、“五星”喻“儒”作答。[109]盖取日光普照天下,意佛法无边远非二教可及。反之,元代宗儒的孛朮鲁翀(1279—1338),为询及三教优劣,则径答:

释如黄金,道如白璧,儒如五谷。[110]

实取黄金、白璧于百姓日用无亦何妨,而五谷于世一日不可或缺,以表扬儒教可贵之处。

有元一朝为外族所建立的征服王朝,从他们的眼光看来,各教虽有高下,但儒教作为一个宗教,却是不争之事实。以元宪宗(蒙哥汗,1209—1259)与道士的对话为例,他说:

今先生言道门最高,秀才人言儒门第一;迭屑人奉弥失诃,言得生天;达失蛮叫空,谢天赐与;细思根本皆难与佛齐。[111]

宪宗又举手而喻之曰:

譬如五指皆从掌出。佛门如掌,余皆如指,不观其本,各自夸衒,皆是群盲摸象之说也。[112]

以上引言牵联甚广,有细绎之必要。首先,“先生”即道士的尊称,“秀才”望文即知为儒生。“迭屑”与“弥失诃”均为外语音译,意指基督徒与耶稣。“达失蛮”乃元代对伊斯兰教教士的通称。[113]此二引言显然旨在宣示宪宗以释教为依归。但从我们关注的脉络,却看出儒教可与其他宗教并排齐观的事实。

蒙元时期,喇嘛僧位居帝师、国师,气焰高涨,反观儒生无以屏障,致饱受欺凌。是时有儒臣张德辉(1195—1275)竟祭出杀手锏,敦请世祖(忽必烈,1215—1294)出任“儒教大宗师”。获此殊荣,世祖当然“悦而受之”。[114]尤有过者,当元世祖命回纥人廉希宪(1231—1280)受戒于国师(喇嘛高僧),廉氏则径答“臣已受孔子戒”,执一不迁,[115]世祖终亦不以为忤。可见必要时候,儒教亦可展现排他性的宗教意义。而廉氏坚信儒教,绝非故作孤高之姿,元末任职国子祭酒的孛朮鲁翀,即自命“孔子之徒,天下儒人师”,冀与“释迦之徒,天下僧人师”的帝师(喇嘛高僧)分庭抗礼。[116]坊间作家间亦宣泄此一心结。《野叟曝言》为清初“打僧骂道”的通俗小说,书中主人翁儒生文素臣一生便以宣扬儒教,铲除道、释异端为志业,最终在梦中获致儒者无上的荣誉——荣登孔廷(从祀孔庙)。[117]

可见三教之间的论辩并不局限于教徒内部与统治阶层,其影响所及,甚至达于平民百姓与通俗文化。明人冯梦龙(1574—1646)的《古今小说》便辑有一段极生动的记载,它叙述道:

从来混沌初判,便立下了三教:太上老君立了道教、释迦祖师立了佛教、孔夫子立了儒教。儒教中出圣贤,佛教中出佛菩萨,道教中出神仙。那三教中,儒教忒平常,佛教忒清苦,只有道教学成长生不死,变化无端,最为洒落。[118]

上段引文一望即知,作者于道教别有偏爱,但无意中道出儒教的成德者——“圣贤”,与释教的“菩萨”、道教的“神仙”均为信仰的典范(exemplars)和圣者(holy men)。而儒教的孔庙同其他宗教的圣域(holy ground)更无轩轾。明弘治二年(1489年)所撰的《重建清真寺记》明确地传达了此一信息。它言道:

愚惟三教,各有殿宇,尊崇其主。在儒则有“大成殿”,尊崇孔子。在释则有“圣容殿”,尊崇尼牟。在道则有“玉皇殿”,尊崇三清。在清真,则有“一赐乐业殿”,尊崇皇天。[119]

唯需注意的,此处言及的“清真”尚非后世所习称的伊斯兰教(Islam),而“一赐乐业殿”乃犹太教堂(synagogue)之谓也。[120]可见作为宗教的儒教,比起他教样样俱全,毫不逊色。

上述“三教鼎立”诚足凸显儒教作为宗教的面相,唯魏晋以降,另股伏流愈形深化儒教的宗教性质。这便是“三教合一”的新趋势。溯及东晋,孙绰(320—377)便首揭“周孔即佛,佛即周孔”的调和论。[121]降至唐代,复逢政治因缘,遂汇聚成流。

原来唐朝李氏尊老子为本系远祖,[122]致道教备受尊崇,然为治国安民,却不容忽视儒、释二教。所以唐高祖(566—635)于立国之初,便定下“三教虽异,善归一揆”的基调,[123]并不刻意压抑儒、释二教。这大致成了唐朝一贯的宗教政策。[124]而以“会三归一”著名的玄宗(685—762),更遍注《孝经》《道德经》与《金刚经》,尤为时人所称颂。[125]

这种基于政治思虑所采取的包容态度,多为后代人君所遵循。其中明太祖(1328—1398)的《三教论》对日后的“三教合一”运动尤有启示,他说道:

尝闻“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三教之立,虽持身荣俭之不同,其所济给之理一。然于斯世之愚人,于斯三教有不可缺者。[126]

清朝雍正皇帝(1678—1735)说得虽较精致,基本上仍是顺着同一个理路的,他言道:

三教虽各具治心、治身、治世之道,然各有所专,其各有所长,各有不及处,亦显而易见,实缺一不可者。[127]

思想上,当然明中叶阳明学的兴起,于“三教合一”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纪昀(1724—1805)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即扼要地点出:

盖心学盛行之时,无不讲三教归一者也。[128]

而左派王学何心隐(1517—1579)称誉“三一教主”林兆恩(1517—1598)之辞,足为例证,何氏称道:

昔儒、道、释三大教门,孔子、老子、释迦已做了。今只有三教合一,乃第一等事业、第一大教门也。[129]

另外,以宣扬“道一教三”闻名的林兆恩,坊间亦存有《三教开迷归正演义》的长篇巨作,以叙述其宣教的事迹。通过这类稗官小说,“三教原来是一家”的概念必定深入士子人心。[130]以乾隆初,河南所立三教堂为例,合释迦、老子、孔子偶像为一殿,即达590余处。[131]

而宋、元以来,三教像与三教图(三圣图)尤为盛行,世人多以儒释道为图或塑像于寺庙宫观。宋僧志磐(1269年前后在世)的《佛祖统纪》即透露:又宋理宗时,画院待诏马远(1160—1225)的“三教图”即画有“黄面老子”(佛陀)跏趺中坐,“犹龙翁”(老子)俨立于旁,孔夫子乃作礼于前,显有轻蔑儒教之意。[132]而随着信仰者立场的转变,便产生“释以佛居中,道以老子居中”争论不休的状况。[133]信道弥坚的孙复(992—1057)则视“〔儒释道〕峙而为三”为“儒辱”。[134]

旧来僧居多设三教像,遂为院额殿名。释迦居中,老君居左,孔圣居右。[135]

后代书商甚至将千余年前干宝(?—336)所撰的《搜神记》加以增补、改编、插图,而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呈现“儒氏源流”“释氏源流”“道教源流”三大神仙系统,其中元刻本《新编连相搜神广记》、明刻本《绘图三教源流搜神大全》特受欢迎。[136]这些日用类书的画册,以形象艺术诉诸庶民阶层,无疑加速儒教作为三教之一的意象,而儒教愈形通俗化,则愈为广大的群众所接纳。

简而言之,儒教于“三教鼎立”的状态,可以成为独立的宗教个体,其基本性格为官方宗教,但在“三教合一”的情状,因与释、道二教结成有机体,遂蜕变成民间宗教。[137]毋论其为国家宗教或民间宗教,至19世纪末的传统社会,其宗教性质素受肯定。[138]日本人所撰“台湾旧惯调查会”的报告书(刊于1910年)犹清楚地把儒教定位为宗教,它记道:“儒教是孔子及孟子所祖述的古代圣王教义,内容包括宗教、道德及政治,三者浑然融合成为一大教系。”[139]盖可谓定论。

三、结论:崩解中的儒教

斯坦福大学神学院的史密斯(Wilfred Cantwell Smith,1916—2000)教授曾辩称:作为一般概念的“宗教”(religion)与“具像化的宗教”(reification,例如基督教、犹太教或者东方的释教、儒教等的名称),实近代西方才衍发的概念。姑不论其对儒教、道教犯了史实的错误,这项论点颇有商榷余地。[140]由拙文足以显示,在中国社会里,儒、释、道三教之间的互动已有极长远的历史。促成彼此之间的辨识与对比化,关键在释教于东汉进入中土后,所引起一连串的调适与冲击。林兆恩以传统语言表述得最为得当,他论道:

唐虞三代,教出于一,而秦汉以来,则始有三教之名,而道术于是乎裂矣。[141]

正因为儒、释、道悉为异质信仰体系,而非仅是同质教派之争,便使彼此的差异尖锐化、系统化。为此,林兆恩再次提供了极佳的证词,他说道:

孔子之教,未尝曰我儒也,而学孔子者,乃始命之曰“儒”。黄帝、老子之教,未尝曰我道也,而学黄帝、老子者,乃始命之曰“道”。释迦之教,未尝曰我释也,而学释迦者,乃始命之曰“释”。[142]

有趣的是,明太祖认为古人以老子附会仙佛,深不得体,故质疑老子为道教之祖。反之,对孔子为儒教之宗却深信不疑。[143]他复申言道:可见儒教深烙人心,早已积淀成事实。是故,中文“宗教”一词虽属晚近外来语,但其概念与具体指称说是“古已有之”并不为过。为此,中国为比较宗教史保存了极丰富的历史材料。

若果必欲称三教者,儒以仲尼,佛以释迦,仙以赤松子辈,则可以为教之名,称无瑕疵。[144]

在宗教社会学极有建树的韦伯(Max Weber,1864—1920)语重心长地表示过:当他展开研究之初,并无法界定“宗教”一词。他认为这项工作至多只能寄望于研究结束之时。[145]对于韦伯的研究策略,拙文深表赞同。

为了适应西方强势宗教文化的冲击,非西方人士动辄以西式宗教为基型来省视固有的宗教,其结果往往是方枘凿圆,格格不入。类似窘状同样发生在清末民初攸关儒教的争辩之中。职是之故,以某一特定宗教为基础所建立的实质宗教定义,即难一体适用于其他宗教。新教神学家田力克(Paul Tillich,1886—1965)之所以改采形式定义——“终极关怀”(ultimate concern)以认取普世宗教(universal religions),恐亦出于此一顾虑。

又,倘转换“终极关怀”成儒教语言,“安身立命”一词便不作二选。后者既可祛除前者陈义过高的缺失,复能彰显个体的生命抉择。[146]在传统社会里,儒教固足以发挥信仰的归属感(a sense of spiritual belonging),然而这股精神定力却缘历史的摧残,渐次消融殆尽。

稽考其原因,大略有二:首先,康有为以基督教为范式所进行的儒教改造运动,因后继乏人,归于沉寂。而民初以来政客滥用儒家文化,不只徒增人们的恶感,且贻祸甚远。

另就学术而言,“仁”与“礼”本为孔子之教的两橛;唯本世纪以降,纵使执意复振儒家文化的人士,恒舍礼就仁。他们视儒家古礼仅止封建遗制的化身,毫不具有任何现代意义,殊不知儒家的宗教性(例如:祭孔、祭天、祭祖)正蕴藏于礼制的运作之中。而孔子不就郑重提示过,所谓“仁”,需“克己”、“复礼”,方能一日天下归仁。[147]是故,只顾得“仁学”而忽略了相应礼制的转化,均将使儒家跛脚而行。何况当代的新儒家惯于借助西式哲学以改造儒学,无形中把传统儒教化约成纯粹的思辨哲学,以致儒教的宗教意味亦蒸发得无影无踪了。[148]所以今日我们视域所及的儒教,仅止于去宗教化的儒家。这难道说在当今除魅的世界(the disenchantment of the world)里,儒教最终只能仰赖“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方有一线生机吗?

【注释】

[1]拙文撰写期间,曾蒙余英时教授、萧启庆教授以及我的同事洪金富、柳立言、陈弱水、王汎森、林富士诸位先生的赐教,谨此致谢。[意]利玛窦:《天主实义》(明崇祯年间刊本),上卷,第12页a。

[2]本文初载《亚洲研究》(香港)第23期(1997年),第184—223页;后收入拙著:《圣贤与圣徒:历史与宗教论文集》(台北允晨文化公司2001、2004年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允晨版第49—87页,北大版第117—143页。另收入游子安编:《中国宗教信仰——中国文化中心讲座系列》(香港城市大学2006年印);以及陈明编:《儒教新论》(贵州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43—63页。日译本《宗教としての儒教——比较宗教による初步的检讨——》,收入[日]奥崎裕司、石汉椿编:《宗教としての儒教》(东京:汲古书院2011年版),第74—110页。[意]利玛窦:《天主实义》(明崇祯年间刊本),第12页b。

[3]拙文撰写期间,曾蒙余英时教授、萧启庆教授以及我的同事洪金富、柳立言、陈弱水、王汎森、林富士诸位先生的赐教,谨此致谢。[意]利玛窦:《天主实义》(明崇祯年间刊本),上卷,第12页a。

[4]本文初载《亚洲研究》(香港)第23期(1997年),第184—223页;后收入拙著:《圣贤与圣徒:历史与宗教论文集》(台北允晨文化公司2001、2004年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允晨版第49—87页,北大版第117—143页。另收入游子安编:《中国宗教信仰——中国文化中心讲座系列》(香港城市大学2006年印);以及陈明编:《儒教新论》(贵州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43—63页。日译本《宗教としての儒教——比较宗教による初步的检讨——》,收入[日]奥崎裕司、石汉椿编:《宗教としての儒教》(东京:汲古书院2011年版),第74—110页。[意]利玛窦:《天主实义》(明崇祯年间刊本),第12页b。

[5]赵尔巽等撰,启功等点校:《清史稿》(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九卷,第311页。

[6]东南亚华人社团的孔教运动可略窥颜清湟:《1899—1911年新加坡和马来亚的孔教复兴运动》,载《国外中国近代史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八辑,第215—246页。唯本文不涵盖越南与印尼地区。

[7]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载“专集之三十四”(《饮冰室合集·专集》第9册;中华书局1936年版),第二十六节,第63页。康、梁等早期的孔教运动,参见苏舆编的《翼教丛编》。

[8]邓浩然:《印书缘起之二》,见陈焕章:《改革曲阜林庙办法驳议》(尊孔丛书;九龙:艺强印刷厂1963年印),第4页。

[9]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1901),载“文集之六”(《饮冰室文集》第2册;台湾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86页。

[10]康有为:《孔教会序二》(1912年10月7日),收入沈茂骏编:《康南海政史文选(1898—1927)》(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118页。

[11]陈焕章:《孔教论》[收入《民国丛书》第4编第2册;上海书店1992年影印版(据孔教会1913年版)],第31页。此书于1912年11月23日初版,孔教会发行,上海商务印书馆印刷。

[12]康有为:《孔教会序二》(1912年10月7日),第116页。

[13]梁启超:《保教非所以尊孔论》(1902年),载“文集之九”(《饮冰室文集》第2册),第53页。

[14]例如:康有为:《孔教会序二》(1912年10月7日),第117—118页;陈焕章:《孔教论》,第1—4页。

[15]康氏称孔子为“大地教主”,或“万世教主”。见康有为:《孔子改制考》(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7页的《叙》,以及第七卷的第165页。

[16]陈焕章:《孔教论》,第61页。按,孔子庙在帝制中国为官方祀典所在,一般民众不得随意入内。康有为、陈焕章等人拟取法基督教的教堂或聚会所,向所有信徒开放。

[17]康有为:《以孔教为国教配天议》(1913年4月),收入沈茂骏编:《康南海政史文选(1898—1927)》,第129—134页。

[18]例如:陈独秀的《驳康有为致总统总理书》(1916年10月1日)即贬康氏扬梁氏。见《独秀文存》[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据1922年上海亚东图书馆本)],第一卷,第68—72页。

[19]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1901年),第67页。又梁氏曾撰:《复友人论保教书》(1897年)、《论支那宗教改革》(1899年)等文,均收在“文集之三”(《饮冰室文集》第1册),分别是第9—11页、第55—61页。

[20]梁启超:《保教非所以尊孔论》(1902年),载“文集之九”,第52页。其实从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梁氏复严复(1853—1921)的信函,梁氏对“保教论”已见动摇。见梁启超:《与严幼陵先生书》(1896年),载“文集之一”(《饮冰室文集》第1册),第106—111页。严复的观点见《严几道文钞》[世界书局1971年影印版(据上海国华书局1922年版)],第二卷,第1页a—5页a的《有如三保》(1898年6月3—4日)、第8页a—10页b的《保教余义》(1898年6月7—8日)诸文。

[21]梁启超:《保教非所以尊孔论》(1902年),第52页。

[22]章太炎:《驳建立孔教议》,载《太炎文录初编》(收入《章太炎全集》第4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文录第二卷,第197页。1899年章氏所发表的《儒术真论》即有反孔教之观点,见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中华书局1977年版),上册,第一卷,第118—125页。

[23]章太炎:《驳建立孔教议》,第197页。

[24]胡适:《吴虞文录序》(1921年6月16日),收入《胡适文存》(台北远东图书公司1953年版),第1集,第四卷,第794—797页。

[25]陈独秀:《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1916年12月1日)、《再论孔教问题》(1917年1月1日)、《复辟与尊孔》(1917年8月1日)等文,均收在《独秀文存》,第一卷,第80—81页、第91—94页、第111—116页。又第三卷,《答吴又陵》(1917年1月1日),第646页。有关反孔教运动,可参阅Tse tsung Chow,“The Anti Confucian Movement in Early Republican China,”in Arthur F.Wright ed.,The Confucian Persuasion(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60),pp.288—312。中译见:周策纵著,蔡振念译:《五四前后的孔教与反孔教运动》,《大陆杂志》,第76卷第3期(1988年3月),第21—32页(总第117—128页)。梁氏1913年曾在其所起草的宪法之中,妥协为“中华民国,以孔子教为风化大本,但一切宗教不害公安者,人民得自由信奉”。氏著:《进步党拟中华民国宪法草案》(1913年),载“文集之三十”(《饮冰室文集》第6册),第62页,第15条。唯梁旋于1915年重申反“孔教”之主张,见《孔子教义实际裨益于今日国民者何在欲昌明之其道何由》(1915年),载“文集之三十三”(《饮冰室文集》第6册),第60—67页。

[26]吴虞:《家族制度为专制主义之根据论》、《吃人与礼教》等文,载《吴虞文录》[《民国丛书》第2编第96册;上海书店1990年影印版(据亚东图书馆1927年版)],上卷,第1—13页、63—72页。

[27]蔡元培:《在信教自由会之演说》(1917年1月北京),载孙常炜编:《蔡元培先生全集》(台湾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第723页。

[28]蔡元培:《在信教自由会之演说》(1917年1月北京),载孙常炜编:《蔡元培先生全集》(台湾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第725页。

[29]陈独秀:《再论孔教问题》(1917年1月1日),第91页。

[30]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说》(1917年8月),收入《蔡元培先生全集》,第731页。

[31]陈焕章:《孔教论》,第2—3页、93页。

[32]陈独秀:《驳康有为致总统总理书》(1916年10月1日),第69页。

[33]蔡元培:《在信教自由会之演说》(1917年1月,北京),收入《蔡元培先生全集》,第724—725页。蔡氏甚至说“宗教”亦不成一名词。

[34]康有为:《孔教会序二》(1912年10月7日),第115—116页。

[35]梁启超:《保教非所以尊孔论》(1902年),第53页;陈独秀:《驳康有为致总统总理书》(1916年10月1日),第69—70页。

[36]参较宫川尚志:《儒教の宗教的性格》,《宗教研究》(日本宗教学会)第38卷第1辑第180号(1965年1月),第1—24页。

[37]杨氏的宗教理念深受西方的影响,而且他将孔子对超越的概念与儒教是否为宗教混为一谈,其实这是两回事。C.K.Yang,Religion in Chinese Society:A Study of Contemporary Social Functions of Religion and Some of Their Historical Factors(Berkeley,Los Angeles,and 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61),pp.26—27 and ch.X.

[38]又如:牟钟鉴:《中国宗教与文化》(唐山出版社1995年版),第7、139页。

[39]mile Durkheim,The Elementary Forms of Religious Life,trans.by Karen E.Fields(New York:Free Press,1995),ch.1.

[40]G.W.Mill,“Hindu Religious Traditions and the Concept of‘Religion’:Consequences of Cross Cul tural Research,”the 4th Gonda Lecture(1996)by Heinrich von Stietencron,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Asian Studies Newsletter,11(1997),p.18.

[41]康有为:《孔子改制考》,第八卷,“孔子为制法之王考”。

[42]章太炎:《驳建立孔教议》,第196—198页。

[43]近人对汉代孔子的研究参见顾颉刚:《春秋时的孔子和汉代的孔子》(1926年10月3日),收入顾颉刚编:《古史辨》[明伦出版社1970年影印版(据朴社1930年初版)],第2册,第131—139页。又周予同:《谶纬中的孔圣与他的门徒》,收入朱维铮编:《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92—321页。

[44]范晔:《后汉书》(鼎文书局1983年版),《志第八祭祀中》,第3188页。

[45]范晔:《后汉书》,第七卷,第313—316页。

[46]范晔:《后汉书》,第七卷,第317页。

[47]刘珍等撰,吴树平校注:《东观汉记校注》(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三卷,第126页。

[48]范晔:《志第八祭祀中》,载《后汉书》,第3188页。

[49]任继愈:《中国道教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2—15页。

[50]范晔:《后汉书》,第七卷,第320页。

[51]关于释教初入中国依附道术的现象,汤用彤(锡予)已有很翔实的论述。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中华书局1955年版),第四至六章。

[52]范晔:《后汉书》,第四十二卷,第1428页。

[53]范晔:《后汉书》,第三十卷下,第1082页。

[54]范晔:《后汉书》,第三十卷下,第1082页。

[55]范晔:《后汉书》,第三十卷下,第1082页。

[56]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四章“汉代佛法之流布”,第56页。

[57]王先谦:《后汉书集解》(台北艺文印书馆1951年版),第七卷,第13页b—14页a。

[58]道宣:《集古今佛道论衡》(《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2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年版),乙卷,第373页c。另,由于《大正新修大藏经》单册内所收多部经典,系统一编辑页码,各部经典并无自己的页码,且一页分为三栏(拟依由上至下顺序,标示为a、b、c三栏)。是故,以下标示各部经典收在《大正新修大藏经》的册号及页码时,将简化为“大正藏第52册第373页c”之样式,以利明晰。

[59]道宣:《集古今佛道论衡》,乙卷,在大正藏第52册第373页c。

[60]洪适:《隶释》[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版(据洪氏晦木斋刻本)],第一卷,《孔庙置守庙百石孔龢碑》,第15页a—b。

[61]洪适:《隶释》[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版(据洪氏晦木斋刻本)],第一卷,《鲁相韩敕造孔庙礼器碑》,第18页b。

[62]洪适:《隶释》[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版(据洪氏晦木斋刻本)],第一卷,《鲁相韩敕造孔庙礼器碑》,第18页a。

[63]洪适:《隶释》[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版(据洪氏晦木斋刻本)],第一卷,《鲁相史晨祠孔庙奏铭》,第26页b。

[64]洪适:《隶释》[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版(据洪氏晦木斋刻本)],第一卷,《史晨飨孔庙后碑》,第27页b—28页a。详细讨论请参阅拙作:《权力与信仰:孔庙祭祀制度的形成》,收入《优入圣域》(台北:允晨文化公司1994、2003年版;中华书局2010年版),允晨版第163—216页,中华版第139—183页。

[65]曹氏父子与谶纬的关系,请参阅陈槃:《孝经中黄谶解题改写本》,《“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59本第4分(1988年12月),第891—897页。

[66]陈寿:《三国志》(台北鼎文书局1983年版),第一卷,第32页。曹操标榜“唯才是举”的用人政策,甚至声言:“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史家评他“擥申、商之法术,该韩、白之奇策”。《三国志》,第一卷,第55页。

[67]牟子《理惑论》成书的确切日期,古今中外学者迭有争论。谨简述近人讨论概况如下:梁启超首先考为东晋刘宋间伪书。见梁启超:《佛教之初输入·附录三:牟子理惑论辩伪》,载“专集之五十二”(《饮冰室合集·专集》第14册),第11—12页。而周叔迦则反驳梁氏,以为该书可信,出于东汉之末。见周叔迦辑:《牟子丛残》(上海光明印刷局1930年排印本)。胡适同意此说,见《论牟子理惑论》(1931年),收入《胡适文存》(台北远东图书公司1990年),第4集,第二卷,第149—152页。汤锡予则定为东汉末季(约献帝初平四年[193年]),见氏著:《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73—121页。日本学者常盘大定则断为刘宋僧人惠通所伪作,见常盘大定:《支那に于ける佛教と儒教道教》(东京东洋文库1966年版),第89—100页。唯该书第91页将献帝初平四年误作桓帝初平四年。中国佛学者吕澂则坚决以为《理惑论》决非汉末时人,此书约当出于晋宋之间,参阅氏著:《中国佛学源流略讲》,收入《吕澂佛学论著选集》(齐鲁书社1991年版),第5册,第2471—2476页。晚近任继愈主编的《中国佛教史》则以为本书不是伪作,而成于三国孙吴初期。任继愈:《中国佛教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卷,第188—227页。无论如何,上述成书时期的分歧并不致影响本文的论证。

[68]牟子:《牟子理惑论》(收入僧祐:《弘明集》第一卷),载大正藏第52册第1页b。《牟子理惑论》又称《理惑论》。

[69]牟子:《牟子理惑论》,载大正藏第52册第3页b及第5页b。

[70]牟子:《牟子理惑论》,载大正藏第52册第2页a。

[71]牟子:《牟子理惑论》,载大正藏第52册第2页c。

[72]王明:《太平经合校》(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七十一卷戊部之三,“致善除邪令人受道戒文第一百八”,第289页。

[73]王明:《太平经合校》(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七十一卷戊部之三,“致善除邪令人受道戒文第一百八”,第289页。

[74]圣人乃儒教成德最高的标准,例如:孔子即言:“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或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语出《论语·述而》。参见朱熹:《论语集注》(载氏著:《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四卷,“述而第七”,第101、99页。孔子最赏识的学生——颜子,孔子方许之:“贤哉,回也!”语出《论语·雍也》。参见朱熹:《论语集注》,第三卷,“雍也第六”,第87页。

[75]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七卷“塞难”,第138页。

[76]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十卷“明本”,第184页。

[77]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十卷“明本”,第185页。

[78]《老子化胡经》之外,另有《老君变化无极经》《老子变化经》,内容相似,述老君变化易形,西化胡人,盖出于六朝后期。见任继愈主编:《道藏提要》(中国社会科学院1995年版),第943页。《老子化胡经》曾于唐万岁通天元年(696年),应僧惠澄之请遭焚毁,尔后再禁毁于元,故诸史志不著录,《道藏》亦无传本,今唯见敦煌遗书残卷。元代禁断《老子化胡经》,见祥迈:《辩伪录》,第二卷,载大正藏第52册第764页b。

[79]道安:《二教论》(收入(唐)道宣:《广弘明集》第八卷),载大正藏第52册第140页a。

[80]萧衍(即梁武帝):《舍事李老道法诏》,收入《广弘明集》,第四卷,载大正藏第52册第112页a—b。

[81]陈善:《扪蝨新话》[《丛书集成初编》第310—311册,商务印书馆1939年版(据宝颜堂秘笈本)],第二卷,第18页,“孔子老子皆是菩萨”。

[82]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第七卷“塞难”,第138页。

[83]边韶:《老子铭》,收入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台北宏业书局1975年版),第六十二卷,第3页b。

[84]支谦译:《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上卷,载大正藏第3册第473页b。

[85]葛洪:《神仙传》,收入守一子编纂:《道藏精华录》(浙江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一卷,第1页b。

[86]甄鸾:《笑道论》(收入《广弘明集》第九卷),载大正藏第52册第144页c。

[87]魏收:《魏书》(台北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一百一十四卷,第3048页。

[88]刘义庆撰:刘孝标注,杨勇校笺:《世说新语校笺》(台北明伦出版社1970年版),第361页,注引车频:《秦书》。释道安(312—385),晋时名僧;而同法名的另一僧释道安(570年前后在世),则于北周武帝天和五年(570年)五月发表《二教论》。

[89]道安:《二教论》,载大正藏第52册第138页b。

[90]“三武之祸”指的是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对佛教大规模的迫害。

[91]例如唐太宗在贞观十一年颁布的《令道士在僧前诏》,收入《广弘明集》,第二十五卷,载大正藏第52册第283页c。又如武则天在天授二年(691年)却明令“释教在道法之上,僧尼处道士、女冠之前”。见刘昫:《旧唐书》(鼎文书局1981年版),第六卷,第121页。

[92]道宣:《广弘明集》,第八卷,《周灭佛法集道俗议事》,载大正藏第52册第136页a:“天和四年岁在己丑三月十五日,敕召有德众僧、名儒、道士、文武百官二千余人,帝御正殿量述三教。以儒教为先,佛教为后,道教最上。”

[93]令狐德棻:《周书》(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五卷,第83页。

[94]令狐德棻:《周书》(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五卷,第85页。

[95]《广弘明集》与《集古今佛道论衡》载有这些诏令。

[96]王谠撰,周勋初校正:《唐语林校证》(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六卷,第519页。

[97]参阅杜佑撰,王文锦等点校:《通典》(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五十三卷,第1478、1481页。

[98]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六十八卷,《三教论衡》,第3682—3683页朱氏之《笺》文。

[99]参见清仁宗敕编,董诰等奉敕编:《钦定全唐文》(台北大通书局1979年版),第三百零九至三百一十三卷。

[100]白居易:《三教论衡》,载《白居易集笺校》,第六十八卷,第3673—3683页。

[101]道安:《二教论》,见大正藏第52册第136页c。

[102]道安:《二教论》,见大正藏第52册第136页c。

[103]见黄宗羲:《宋元学案》(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三十九卷“豫章学案”节选北宋罗从彦(1072—1135)之《遵尧录》,第1273页。

[104]耶律楚材:《湛然居士文集》[《四部丛刊初编》集部第223册,上海书店1989年版(上海涵芬楼借无锡孙氏小绿天藏影元写本)],第六卷,《寄用之侍郎》,第15页a。

[105]志磐:《佛祖统纪》,第四十七卷,见大正藏第49册第430页a。

[106]唐甄:《潜书》(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上篇上,“性功”,第22页。

[107]志磐:《佛祖统纪》,第四十七卷,第429页c—430页a。

[108]唐甄:《潜书》,上篇上,“性功”,第22页。

[109]魏征等:《隋书》(鼎文书局1980年版),第七十七卷,第1754页。

[110]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五卷,第57页,“三教”条。

[111]祥迈:《辨伪录》,第三卷,见大正藏第52册第770页c。

[112]祥迈:《辨伪录》,第三卷,见大正藏第52册第770页c。

[113]参见蔡美彪主编,中国历史大辞典辽夏金元史卷编纂委员会编:《中国历史大辞典·辽夏金元史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314页“迭屑”条;第334页“弥失诃”条;与第478页“答失蛮”条。又,“达失蛮”一作“答失蛮”。

[114]宋濂等:《元史》(鼎文书局1981年版),第一百六十三卷,第3824—3825页。

[115]陶宗仪:《南村辍耕录》,第二卷,第22页,“受孔子戒”条。

[116]宋濂等:《元史》,第一百八十三卷,第4222页。

[117]夏敬渠:《野叟曝言》(台北世界书局1962年版),第154回。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为此评道:“(夏氏之家学)大率与当时当道名公同意,崇程朱而斥陆王,以‘打僧骂道’为唯一盛业,故若文白[素臣]者之言行际遇,固非独作者一人之理想人物矣。”见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197页。

[118]冯梦龙辑:《古今小说》(收入《古本小说丛刊》第31辑第1—4册;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十三卷,《张道陵七试赵升》,第1页a(总第553页)。

[119]《重建清真寺记》转引自:陈垣:《开封一赐乐业教考》,收入吴泽主编:《陈垣史学论著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67—68页。另见:徐珂:《清稗类钞》(台湾商务印书馆1966年版),第15册宗教类(稗37),“青回回教”,第40页。

[120]杨永昌:《中国清真寺名称的由来及其沿革》,载氏著:《漫谈清真寺》(宁夏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页。陈垣:《开封一赐乐业教考》,第77页:“一赐乐业,或翻以色列,犹太民族也。”

[121]孙绰:《喻道论》(收入《弘明集》第三卷),载大正藏第52册第17页a。

[122]唐太宗在《令道士在僧前诏》即云:“朕之本系,出于柱史。”见吴云等校注:《唐太宗集》(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318页。诏于贞观十一年(637年)二月。

[123]王钦若等编:《册府元龟》(台湾中华书局1972年版),第五十卷,第3页a。

[124]罗香林:《唐代三教讲论考》,《东方文化》(香港大学)第1卷第1期(1954年1月),第85—97页。

[125]见张九龄:《曲江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贺论三教状》,第558页。敦煌本《皇帝感新集》,《孝经十八章》其中又有一首云:“历代以来无此帝,三教内外总宣扬,先注孝经教天下,又注老子及金刚。”转引自饶宗颐:《三教论与宋金学术》,《东西文化》(中华学术院)第11期(1968年5月),第24页。

[126]明太祖:《三教论》,载姚士观、沈#编校:《明太祖文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23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十卷,第18页b。

[127]转引自饶宗颐:《三教论与宋金学术》,“续记”,第32页。雍正十一年(1733年)二月十五日颁谕。

[128]永瑢、纪昀等撰:《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5册),第一百三十二卷,第12页a。

[129]陈衷瑜编辑:《林子本行实录》(锦江尚阳书院1939年重印),第14页b。

[130]潘镜若编次:《三教开迷归正演义》(收入《古本小说集成》;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一卷,第6页a。

[131]徐珂:《清稗类钞》(台湾商务印书馆1966年版),第15册宗教类(稗37),第3页,“河南有三教堂”。另参阅重松俊章:《支那三教史上の若干の问题》,《史渊》第21期(1939年),第143—152页。

[132]周密撰,张茂鹏点校:《齐东野语》(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十二卷,第222页。

[133]祥迈:《辨伪录》,第二卷,载大正藏第52册第763页b。又曹安:《谰言长语》(收入陈继儒辑:《宝颜堂祕笈》汇集36;上海:文明书局1922年版),上卷,第5页b。

[134]孙复:《孙明复小集》(收入《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90册),不分卷,《儒辱》,第37页b。

[135]志磐:《佛祖统纪》,第四十六卷,载大正藏第49册第419页a。宋徽宗崇宁五年(1106年)十月事。

[136]元刻本《新编连相搜神广记》,收入《绘图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附录。

[137]有元一代,宣圣庙(孔子庙)行释奠礼,竟见“四众奉迎释迦遗像行城,欢声沸沸”。耶律楚材:《湛然居士文集》,第三卷,第6页a。此外,结合儒、释、道的三一教,可参阅林国平:《林兆恩与三一教》(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

[138]即使迟迄19世纪,西洋传教士犹援《圣经》疏通孔孟之言为儒教,见林乐知(Allen John Young,1836—1907)的《消变明教论》[节录于《中国思想宝库》(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0年版),第186页]。

[139]见[日]冈松参太郎著,陈金田译:《临时台湾旧惯调查会第一部调查第三回报告书·台湾私法》(南投台湾省文献委员会1990年印),第2卷,第170页。

[140]参见Wilfred Cantwell Smith,“Other Cultures.‘The Religions’,”in his The Meaning and End of Religion(Minneapolis:Fortress Press,1991),chapter 3。史密斯教授在该书第59页,谓儒、释、道三教迄19世纪方有三教之名,盖极谬误。儒、释、道至迟迄魏晋南北朝已具教名,即使“孔教”而论,宋、元均已具宗教含义。例如:胡寅(1098—1156)的《崇正辩》即载有僧人嘲“诸儒滞于孔教”。见胡寅:《崇正辩》(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一卷,第14页。

[141]林兆恩:《林子全集》(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91—92册·明崇祯刻本;台南庄严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5年版),第十卷,“宗孔之儒”,第1页a。

[142]林兆恩:《林子全集》,第六卷,第1页b。

[143]明太祖:《三教论》,第17页a—b。

[144]明太祖:《三教论》,第17页b。

[145]Max Weber,Economy and Society:An Outline of Interpretive Sociology,edited by Guenther Roth and Claus Wittich(Berkeley,Los Angeles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8),p.399.

[146]Paul Tillich,Dynamics of Faith(New York:Harper&Row,1957).田力克的“终极关怀”经常招致无法分辨各宗教之间的差别性,例如凸显基督教的优越性等等。

[147]语出《论语·颜渊》。参见朱熹:《论语集注》,第六卷,“颜渊第十二”,第131页:“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148]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冯友兰与牟宗三。冯氏以新实在论来塑造新理学,牟氏则援康德哲学以重新阐释儒家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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