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掉的“欲学鲲鹏无大翼”

20世纪50年代以前，中国和苏联两国共产党曾经有过紧密合作处于一条战线的亲密关系。从俄国十月革命起，人类社会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一直是全世界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心中的“圣地”，中国人民更是尊称苏联为“老大哥”。

然而，从50年代末，由于意识形态的分歧，特别是由于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一伙出于“苏美合作，主宰世界”的需要，在社会主义阵营内部推行霸权主义和大国沙文主义，中苏两党矛盾逐步激化尖锐，进行了长达十年多的“论战”。

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面对着仗势欺人、猖狂至极的“超级大国”，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坚持毫不妥协的斗争。

1962年10月，苏联在加勒比海危机中，和美国一度剑拔弩张，形势十分紧张。在这场危机过后，苏联很快迁怒中国。12月12日，赫鲁晓夫发表讲话，指责中国在加勒比海危机中的立场。这个讲话，成了苏共暗示一些小党向中共发起新的围攻的信号。

1962年年底，保加利亚共产党召开第八次代表大会。苏共利用这个机会，向中共代表团发起围攻，由此开启了在其他党的代表大会上公开攻击中国共产党的先例。在随后召开的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第八次代表大会以及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的第十二次代表大会上，苏共对中共攻击的调子越来越高，在苏共的暗示和指使下，卷入的兄弟党也越来越多。

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和中共中央相继发表《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反对我们的共同敌人》《陶里亚蒂同志同我们的分歧》等一系列答辩文章，进行反击。

中苏两党的论战此起彼伏，激烈的斗争生活极大地激发了毛泽东的诗兴。从1959年11月到1965年秋，毛泽东就写了反霸权主义题材的诗词九首之多（以公开发表者为据）。

1963年1月1日，郭沫若写了《满江红·一九六三年元旦书怀》一词：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人六亿，加强团结，坚持原则。天垮下来擎得起，世披靡矣扶之直。听雄鸡一唱遍寰中，东方白。

太阳出，冰山滴；真金在，岂销铄？有雄文四卷，为民立极。桀犬吠尧堪笑止，泥牛入海无消息。迎东风革命展红旗，乾坤赤。

（《毛泽东诗词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138—139页；1963年1月1日《光明日报》）

郭词显然是对毛泽东等人敢于与大国霸权主义斗争英勇行为的礼赞。他写好录完，送呈毛泽东审正。

毛泽东读了郭词，深为郭的诗情所感染。1月9日，毛泽东在离开杭州前，作了一首大气磅礴的词《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赠答郭沫若：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欲学鲲鹏无大翼，蚍蜉撼树谈何易。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千万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革命精神翻四海，工农踊跃抽长戟。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编辑组：《毛泽东与外国首脑及记者会谈录》，台海出版社2012年版，第218—219页）

据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回忆，毛泽东写作这首词的当天晚上，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口中低声吟哦。坐下来写几句，不满意，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又站起来踱步、吟哦；再坐下来写。第二天，工作人员倒掉了大半纸篓废纸。

诗写成以后，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周恩来，于是展纸挥毫，飞龙走蛇地书写了全词，题上“书赠恩来同志”几个字，并细心地附笔告诉周“郭词见一月一日光明日报”。当晚，毛泽东用中式大信封装好，派人“送交周总理”。周恩来接读后，心中激荡着与毛泽东强烈的共鸣，分享着战友的创作喜悦。

这份浸透着两位领袖伟大友谊的毛泽东手书《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一直由邓颖超珍藏着，成为珍贵的革命文物。毛泽东逝世后，党中央征集与毛泽东有关的革命文物，邓颖超将它上交给党中央。（张贻玖：《毛泽东和诗》，中央文献出版1998年版，第112—113页）

毛泽东在此词原稿中用《庄子·逍遥游》“鲲鹏展翅”的典故，熔炼成诗句“欲学鲲鹏无大翼”来形容赫鲁晓夫集团，很风趣，很幽默：你想成为雄飞万里的鲲鹏，可惜你没有鲲鹏那“翼若垂天之云”的翅膀，还不就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大肉蛋？恐怕是飞不起来、更飞不远的！这就揭露了赫鲁晓夫倒行逆施，志大才疏，愚蠢、滑稽、无能的本来面目。

《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最早发表在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12月版《毛主席诗词》。此词公开发表的手书，有的落款为“一九六三年二月五日”，应是书写时间，而不是写作时间。

此词正式发表前，毛泽东将“欲学鲲鹏无大翼”改为“蚂蚁缘槐夸大国”；“千万事”改为“多少事”；“革命精神翻四海”改为“四海翻腾云水怒”；“工农踊跃抽长戟”改为“五洲震荡风雷激”。这样，这首词的定稿就是：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毛泽东诗词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135—137页）

当年，苏共赫鲁晓夫集团对外政策的基本点是“美苏合作，主宰世界”。在社会主义阵营内部，他们以“老子党”自居，不能容忍、也无法理解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竟敢不随着他们的指挥棒转。而从不信邪的毛泽东，则不把任何庞然大物放在眼里：连地球都是“小小寰球”，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还能“大”到哪里去呢？只不过是几个到处碰壁的苍蝇而已。改“欲学鲲鹏无大翼”为“蚂蚁缘槐夸大国”，则更深刻地揭露了赫鲁晓夫狂妄、虚弱、骄横、反动的本质，并且与下句“蚍蜉撼树谈何易”衔接得更紧，对仗也更工整：小小蚂蚁不仅凭借大树爬来爬去、自吹自擂，而且竟然妄图扳倒大树，岂不是太不自量力了吗？自以为是“超级大国”就可以气势汹汹，到处自夸，岂不悲哉！从用典上说，反用“鲲鹏展翅”与正用“蚂蚁缘槐”，有异曲同工之妙。

赫鲁晓夫当年挑起中苏论战的时候，他满以为只要大棒一抡，中国人就会服服帖帖，俯首称臣。但是形势的发展并不像他打算的那样美妙：几番较量下来，落得个只剩下招架之力。于是，便假惺惺地提出“停止公开论战”，但同时又居心叵测地说什么中共“不能支持派别活动”。对这种“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鲁迅语）的无赖行为，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坚持了高度的原则性。

毛泽东曾对来访的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讲道：要公开论战一万年，少了不行。如果修正主义、教条主义有一万年，我们就要反一万年。也可以减少一千年，从一万年减到九千年，这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了。但这首词里又说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对此，毛泽东1964年1月27日对毛诗英译者口头解释说：“你要慢，我就要快，反其道而行之。你想活一万年？没有那么长。我要马上见高低，争个明白，不允许搪塞。但其实时间在我们这边，‘只争朝夕’，我们也没那么急。”

赫鲁晓夫为了控制中国，公然要在中国领土上建立中苏共有的长波电台和联合舰队，公然要求中国在台湾问题上承担“不使用武力”的“义务”，公然支持侵略中国边界领土的某个国家，公然以逼债、撤走专家、撕毁合同来遏制中国的发展……这些，任何一个稍有爱国之心的中国人都不能容忍！毛泽东用诗词为利器，斗争有理、有利、有节。

毛泽东用诗词的形式表达了对国际大势的基本看法和斗争意志，气势磅礴，豪情澎湃，慷慨激昂，气壮山河。此词被视为毛泽东反霸权主义题材诗词的“压卷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