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要按孔夫子的“由之”去做

《论语·泰伯篇》第九章是反映孔子民本思想的话，但是这段话长期以来被误读为孔子的愚民思想。此章是：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在较长历史时期，这一章被点读为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谓老百姓只能使他们照着我们的意见去做，不能使他们懂得为何要这样做。近现代批孔的人认为此章十分清楚地表述了孔子的愚民思想和愚民政策，是儒家鄙视人民群众的消极思想。

改革开放以后，不少学者认为本章应点读为：“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谓老百姓可以使用，就派他们去干事情；老百姓不可以使用，就教育他们懂得为什么去干如何去干事情。这些学者认为此章十分清楚地表述了孔子以民为本的思想，是儒家重视民众力量的积极思想。

毛泽东在运用孔子此句名言时，还是按照旧解来理解的。

晚年毛泽东的老年性白内障日益严重，需动手术。毛泽东的保健医生请来北京广安门医院著名眼科专家唐由之来会诊。

1975年春，当毛泽东第一次见到唐大夫时，询问他的名字后，反复地念着他的名字：“由之，由之。”毛泽东问他：

你的名字是出自《论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吧？

唐由之大夫笑着点了点头。毛泽东又接着说：

你可不要按孔夫子的“由之”去做，而要按鲁迅讲的“由之”去做。

毛泽东的记忆力非常惊人，当即吟诵起鲁迅的《悼杨铨》这首诗：

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

（《幸福的回忆，深切的怀念——首都医务人员缅怀伟大领袖毛主席》，《北京日报》1977年9月25日；黄丽镛编著：《毛泽东读古书实录》，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29页）

唐大夫说：“毛主席啊，有些地方我听不懂。”毛泽东慈祥地说：“你拿纸来。”毛泽东用了六张纸，用浑然刚劲的笔体，写下了这首充满激情的诗，并签上自己的名字，送给了唐由之。

毛泽东说：你不要按照孔夫子的“由之”去做！显然，毛泽东对孔子的这一思想是持批判的否定态度的。在他的潜意识里，孔夫子的“由之”包含着某种程度的愚民意味在内，而且往往成为历代统治者推行愚民政策的理论根据。

毛泽东让唐大夫按鲁迅的“由之”去做。鲁迅的“由之”源于鲁迅《悼杨铨》一首诗。杨铨，即杨杏佛，江西玉山人。同盟会会员。曾赴美留学，回国后任东南大学教授。1924年赴广州，担任孙中山秘书，随同北上。“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他以中国济难会名义极力接济和营救革命者，被国民党当局撤职。九一八事变后，与宋庆龄、蔡元培、鲁迅等著名人士于1932年12月在上海发起组织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并组织营救了不少被关押的共产党人和爱国人士。1933年6月18日，在上海被国民党特务暗杀。杨铨死后，鲁迅以悲愤心情写下了《悼杨铨》这首诗。

鲁迅这首诗大意是，本来以为自己不会有像过去那样的豪情，看见花也由它自开自落，哪里预料到又一次在江南泪下如雨，为民族失去勇健的男儿而哭泣。鲁迅所说的“花开花落两由之”是指那些为民主奋斗而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革命志士，这是一种大无畏的革命豪情。毛泽东让唐大夫按鲁迅的“由之”去做，其意大概即在于此吧！

按照谁的“由之”去作？毛泽东反对按孔子的“由之”去作，而主张按照鲁迅的“由之”去作。这似乎是很不经意的闲谈，但可看出一贯主张群众路线的毛泽东是不同意愚民政策的（当然，这是前人对孔子论断的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