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秦伯围郑〔1〕，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2〕，秦军氾南〔3〕。
佚之狐言于郑伯曰〔4〕：“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5〕，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
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6〕，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7〕，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8〕，唯君图之。”
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9〕，乃还。子犯请击之〔10〕。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11〕。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注释】
〔1〕晋侯：晋文公。秦伯：秦穆公。
〔2〕函陵：郑地，今河南郑县北。
〔3〕汜南：郑地，今河南中牟县南。
〔4〕佚之孤：郑大夫。郑伯：郑文公。
〔5〕烛之武：郑大夫。
〔6〕鄙：边邑，这里作动词用。远：偏远。
〔7〕焦、瑕：二地名，今河南省三门峡市一带。版：打土墙用的夹版。设版，指筑城备战。
〔8〕阙：损害。
〔9〕杞子、逢孙、杨孙：都是秦国大夫。
〔10〕子犯：晋大夫狐偃，晋文公的舅父。
〔11〕微：非，没有。夫人：那个人。指秦穆公。
美文共赏
本文记叙郑国大夫烛之武看到晋国和秦国合兵攻打郑国，对秦国没有什么好处，便利用自己的才略，向秦穆公阐明利害关系，劝退秦兵，从而使晋国失去联盟力量也只得撤退，一场战争被瓦解的故事。
本篇以对话著名：有郑文公与烛之武的对话；有烛之武与秦穆公的对话；烛之武对郑文公的话里有话。最负盛名的是文中烛之武对秦公说的言辞。他的言辞十分有逻辑和层次，结构很严谨，是《左传》中攻心战的典范之作。一个面临亡国之危的小国使臣，面对大国的君主，不亢不卑，从容阐述。他先讲秦国灭亡郑国是晋国得利，即“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再讲郑国的灭亡也是秦国的灭亡，即“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最后引用晋国不思报恩，反而背叛秦国的史事，警告秦国不要做引狼入室的事情，使秦晋联盟土崩瓦解，让郑国化险为夷。他的言辞有形势的分析，有史事的引用，既不伤和气又退了秦兵，体现了烛之武雄辩的智慧和政治家的才略。
本篇名句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
依靠人家，又反过来伤害人家，不仁；失掉盟国，不智；自相攻击，以混乱代替联盟，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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